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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命运的弧线很锋利 ...

  •   余家闹闹哄哄,郑府也不太平。盖因今日朝堂上崇明帝抛出了重磅炸弹:为体恤为国尽忠、坚守边境的将士,缓解边关军士大龄无偶现状,凡五品以上官员,均要按品阶出适龄未婚女子,无论是婢女还是家生奴出身不限,交予户部送往边关,由兵部共同分配,赐婚于有功军士。女子婚配后身契交还本人成为自由民,并每人可得十两的嫁妆一份,以安心边塞生活。因婚前将女子与军士相看,此事谓之“选婚”。
      郑府内几个主子在后厅开家庭会议,所有的女眷听到郑老爷带回来的消息都惊呆了。郑老爷官居四品,按要求要出50个适龄女子。到哪凑这么多姑娘?关键是哪有姑娘愿意嫁到那种蛮荒地去?
      虽然圣旨说的好,不限出身,谁家也不会把自己的嫡女庶女侄女哪怕是私生女交出去,就是那些家生子,如果主子房内选丫鬟那是乌央乌央来了,可要嫁到边城去?保管跑干净全躲起来。边城是什么地方?连年征战、食物匮乏,那些底层士卒杀人挣军功,不但粗鄙而且凶悍,只怕花朵似的女儿几天就被挼搓死了,大家的婢女吃穿用度比小家姑娘还好,哪里受的了那个罪?

      郑太太嘴唇抖了几下,不可置信的说:“老爷,这可怎么好?如此行事岂不荒唐?”
      “如何荒唐?朝政大事岂容妇道人家非议!”郑老爷本就一肚子官司,希望太太能顺利解决这个问题,毕竟选丫头什么的,就是内宅的事,没想到太太第一个反对,当即拉下脸来。
      大房太太,就是郑老爷的嫂子也是愁容满面:“弟妹也是着急。哪家的女儿也不是天生掉下来的,就是咱们的家生子,还不是娇养着长大的,谁愿意眼瞅着自家女儿跳火坑?”
      大房的老爷把茶杯墩在案几上:“这可是稀罕事,边关将士娶妻,让官户人家嫁女!”
      “那又如何!”郑老爷重重哼了一声:“事到如今,容不得我们说不,五品以上人人有份,哪个敢再触怒龙颜?”
      此话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管如何荒唐,旨意一下势必要办到,这些议论就是发发牢骚,可怎么办当真是难。
      一直没出声的郑老太太让丫鬟停止揉肩,坐直了身子,慢腾腾的对下面的一众儿孙说:“觉得这事荒唐?那是你们见识太少。前朝曾将到了年纪的宫女、罪官家眷嫁给边关军士,先帝在时,也曾在大灾之年将流离孤女和逃荒人家养活不了的孩子买下,选嫁有功将士。如今多年的年景不错,今上也是仁德明君,并没有大批的犯管罪吏,哪里去寻人慰藉苦守边关的将士?高品级官员多出自世家大户,家中奴仆如云,这个方法不过是变通而已,也是警告朝臣的意思。”
      郑老爷听后十分叹服,连连应道:“还是母亲见多识广,这番话真是明智之言。当前西边关驻军中不少有功兵卒老大年纪未婚。关外蛮人逐渐兴起,日渐势大,难保会发生征战。圣上为施君恩稳定军心,才想出派未婚女子去婚配。可如何做却让户部军部礼部吏部吵成一锅粥,几天没个结果。今上大怒,说边境稳定关乎国家社稷,尔等却为一己私利汲汲营营争吵不休,于是怒而下旨。细想起来,当有节制世家大族的深意。”

      这番分析下来,众人皆不言语,郑太太独自扶额,头疼的不得了:“老爷说的明白,可一时之间哪里凑的出50人?”大家都是发愁,二奶奶是协助婆婆管家的,出力的活自然大多是她做,长辈面前虽然不敢多说,也小声叹息。
      老夫人靠回了座椅,手指慢慢捻动着楠木珠,声音不大却说的干脆:“买!趁早下手买死契的丫头,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更难买到。老二家的在全家中查,不但府里的,还有各个庄子里的全划拉一通,只要有适龄的统统问过,愿意去的咱家再贴补20两。他们家里还省了赎身钱,加上朝廷的10两,里外里有个40、50两,不信凑不齐人。”
      这样打算一出,管家太太有了精神:“还是娘高明,我们且得学着呢!要再不够,家生子里挑些个人,性子太强的、不好使唤的、不忠主子的、手脚不净的……通通送出去,身契是咱家的,人就得听咱们安排!”
      “可这下来是一大笔银子啊。”大房太太掰指算算,想到公中要出这么多钱,全家的花销都得下调,自己和孩子的吃穿用度不知得裁多少。
      “多大一笔?两千多两罢了,你们几付头面又是多少?这事办不好郑家就倒了,到时什么都是空的!”大房老爷倒是认的清楚,把自己婆娘堵回去了。
      于是事情就定了下来,郑家刮起了飓风,每个有未嫁丫头的家里都人心惶惶。

      余家也不例外,而且二奶奶就明确告诉他们,他家必须出一个人。那还能是谁?这是点名叫兰池呢。兰池去参加选婚,家里不用给她赎身还落30两银子,余福生儿子的满月酒、余长寿娶亲就都够了。
      余家兄弟并非是黑心肠到底,可他们是世间俗人,在这样形势下不得不开口让兰池去应选。开口当然难,哪怕余福生能将妹子嫁给屡次打死老婆的屠户,却也对远走边关心存愧疚。余老汉不停叹气,可是看到王氏抱着儿子淌眼泪,儿子们揪头发,也只能视而不见。
      兰池答应了,对她来说,去边关还是留在这里分不出好坏。这里她的生存空间太小也充满着恶意,嫁给曹屠的前景更不美妙。临走前,王氏塞给她一个包裹,里面装着衣裳还有一张10两的银票。她默默把银票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说:“这也是我能为家里做的最后的事情了。以后不会再拖累你们,我生死荣辱也与余家再无关联。”
      话音一出,一家人都不镇定了。虽然兰池这一走今生难见,可这么明晃晃的划清界限到底是亲缘难忍。余家人哭的,辩解的,挽回的,喝斥的,兰池看着并没什么触动。她做好了自己的事情,也该断了与郑家、余家的关系,也许离开是好事,边关虽苦却更自由。
      在乱糟糟的声音里,挣脱了王氏的拉扯,兰池步出余家,步出巷子,把哭泣和不忿都抛在身后。青石小路,粉墙黑瓦,长着青苔的排水沟,总是湿漉漉的水井,街边带着淡淡花香的小院子,逐一远去,像是原来兰池的童年和她鲜嫩的生活,慢慢剥离。
      突然,有个男声在喊他,声嘶力竭。兰池回头看看,是陈宏名,他显然是从家来强跑出来的,头发都没束好,衣衫被追来的家人扯的凌乱不堪。他的喊声绝望而悲怆,已经听不清话语,大概是“回来,等我”几句。只是他挣扎着被家人制止,并不能追上来,只能眼看着兰池离去。
      兰池对他微微笑笑,还挥了下手作别,那神态甚至是轻松愉悦的,并没半点悲伤。陈宏名愣了,停止了挣扎,看她毫无留恋的转头走了,半晌掉下了大颗的泪滴。

      边城选婚的少女,都是先到临时聚居点,等附近的女孩到齐再出发。不同别家的女孩是家人送到聚居地,相对洒泪的依依惜别,兰池是独自走向郊外的住处。
      在路过商街的时候,她还用原主悄悄攒下的一点私房钱买了些必需品。经过曹屠户肉摊时,曹大郎眼光紧紧盯着她,看她从容走过。选婚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亲事自然是黄了,他没本事留下这个难得一见的姑娘,自然也没立场去送别。
      兰池没有看他,即使余光也能看到那颗锃亮的光头。曹屠户做买卖时极其豪爽,敞开的衣襟下露出浓密的黑毛,现在曹屠户激动的胸膛起伏,那胸毛也跟着尽情呼吸新鲜空气,颤巍巍挺立着。
      此时的交通何其不便,遥远的路途,加上路上种种危险,注定她再难以返回故里。那常去的脂粉铺子,旁边铺满锦缎的布庄,金楼里精致的首饰,这边各种小食的叫卖声,还有发散的酒香,那是少女兰池的花意青春,今天也要永远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命运的弧线很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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