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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4年初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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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兰蒂娜Zellandine
这是1914年初春,我与艾伯特去奥德岛旅行时发生的事情。
准确的说,事故发生之前,是有过征兆的,艾伯特在失踪之前就有些不对,可惜当时我没有在意,哦是的,多麽的粗心大意。现在想想后悔的要死,我当时若能再多留心他一些就好了。这样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一时脑热,答应他的邀约来这里旅游。
好友艾伯特在奥德岛失踪3天了。
除了对于好友的担心,我还担心艾伯特的家人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与我。实际上,我一直都知道艾伯特的秘密,他秘密的与一位自称泽兰蒂娜Zellandine的小姐相恋的事情,长时间以来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秘密的书信往来。艾伯特沉迷于此不可自拔已经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
甚至,不惜来到这里,这个名叫奥德(ODD)的岛屿,对外给家人说是与我一起旅游,实际上却是要与泽兰蒂娜小姐计划私奔。
我曾经与那位神秘的泽兰蒂娜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位如同传说中的魔女一般的女性。
她意外的聪明且博学,在这方面,她是我见过的最让人惊叹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她蜜色的头发与深邃而神秘的紫罗兰色的眼睛,胸前点缀着一串让人印象深刻的珍珠挂坠。娴静美丽少女,连我也不禁要为她倾倒。难怪艾伯特会对她深深着迷。
不过,就如我母亲说的那样,这样来历不清的聪明女人,才是最危险的。
母亲是对的。
艾伯特就是因为这个不愿意说出姓氏的女人落到今天的地步。
艾伯特是在失踪三天后被发现的。在这之前我为了找他一直住在镇上的旅馆里。好在奥德岛的旅游业发达,在这里很容易找到旅社,了解了我们的遭遇后,老板爽快的免去了我的住宿费。
三天,我疯狂的寻找着我的同伴、同学、兼知己好友--失踪的艾伯特。却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奥德的领主出现了,是的,是他在无意间发现倒在森林里,接近崩溃边缘的艾伯特。
奥德先生是位十分有魅力的绅士。传说,从公元二世纪起,这个岛屿就属于他们家族。在艾伯特身体不适昏迷不醒时,是他请来家族医生,甚至专门从陆上请来医护人员照顾他。
看起来,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打算在艾伯特恢复意识后向他道谢。
艾伯特先生如同我期待的那样醒来,但是,他失忆了。
他醒来,却不记得我。不单是这样,他连怎样拿叉子都忘记了,更别提说话写字了,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如何书写交流。看到同伴变得如同废人一样,连最基本的生活起居和交流都变得吃力,我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没有办法,我只好像领主奥德先生求救,奥德先生也认为艾伯特先生现有的状况,大陆上那些更为先进的医学才适合他。
奥德先生是位很好的交谈者,不知不觉中我将艾伯特的秘密说了出来,关于泽兰蒂娜Zellandin,这位将艾伯特召唤到这里,又无情的抛弃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魔女。这个神秘的女人失约了,是她伤害了艾伯特。
[岛上没有这个人呢。]临走时,奥德先生这么说。
通过奥德先生的联系,我顺利将艾伯特送进了威尼斯一家条件很好的医院去疗养。
这期间,因为害怕艾伯特背后的家族势力找我麻烦,我擅自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艾伯特是一个贵族家庭的男孩,虽然他本人不在意,但是他的家族却格外重视他这个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在我看来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我想就是这种环境造成了他那种懒散又叛逆的性格。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的决定也真是胆大妄为。
在医护人员不分昼夜的照顾下,艾伯特先生很快的好了起来。
我教他书写,教他日常生活起居的事项。偶尔将过去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又将他随身携带的日记带给他帮助他回忆。
也许是又经历了一遍的原因,这些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唤醒了他的某些记忆,神迹一般,用了5天时间他就恢复了。
当他用我熟悉的语气、带着略带迷茫的神态,对我说[诺瓦尔,我怎么在这里?]我简直要喜极而泣。
太好了,终于不用被朋友的家族追杀啦。我这样想着。
接着,我们离开了医院,在威尼斯观光逗留了2日。
艾伯特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忘记了泽兰蒂娜Zellandin小姐的事情。
也许,是不想提起她吧。
接下来,我要返回法国老家,而艾伯特要回学校,所以我们在威尼斯分别。
之后,我很少见到艾伯特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是被泽兰蒂娜Zellandin小姐的失约打击到了。听同学说,他开始醉心于那些稀奇古怪的研究,之前艾伯特虽然有不错的头脑,但总是不愿意将精力用在学习上,我很高兴得知他开始对书本感兴趣。同时,他变得精力充沛,若说之前因为家庭的压力而略显堕落而悲观的话,恢复记忆后,他比原来更为开朗,我不清楚他在失踪的那三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之后艾伯特的处事作风变了。因为,我开始在一些过去他未涉足的领域里听到他的名字。
[艾伯特最近常常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他要发表什么论文么。]吉尔先生说。
[父亲最近说艾伯特变成熟了呢]艾伯特的姐姐说。
[之前没有发现艾伯特是如此有魅力的绅士]上流社会的名媛说。
[艾伯特为福利院捐款,真是位善良的人。]看来这次的事件并没对艾伯特产生消极影响,他反而因为失恋的打击变得成熟起来了。
处理完老家事情的我,再次回到学校,因为某些原因,我并没有马上见到艾伯特。但显然,他已然成为了学校名人。
此时,距离威尼斯分别,大约过了4个月的时间。
四个月的时间能改变一个人么?我不知道。
到了炎热六月的某一天,我打算把春天借的书还掉,顺便再借上几本新的。
这里要说明一下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我们觉得它复杂得像是迷宫,至少我在校期间是休想搞清楚它的布局。图书馆的角落,有不少用巨大书架分割出的隐蔽隔间,为了方便自习摆上了课桌。
我匆匆的找了几本看起来还不错的书。这时我听到校园里的钟声敲了五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当我路过一个偏僻的角落时,我注意到有个男人正坐在隔间里,他穿着熨烫笔挺的校服,脚下是一双工艺精湛的牛皮鞋,头发整齐的梳齐归拢在耳后。昏黄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人的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上边是我不了解的文字。
他正低头坐在那里,但他并没有在看书,他似乎正在擦拭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可我还是立刻认出了这个躲藏在那里的男人的身份。
[嘿,艾伯特。是你啊,吓了我一跳]艾伯特确实变了,至少他在和我分别时,从来没有将自己打扮的如此中规中矩过,就算是在他姐姐的婚礼上。
[诺瓦尔,好久不见]艾伯特依旧着低头,敷衍回应着我,手中在专注的擦着什么东西。
我奇怪于他的状态。
[你怎么了?] 这绝对不是好友相见的姿态。
[受了点伤,不过没关系。]他的面孔隐藏在阴影里,似乎想要隐藏什么。
[什么?]我担心极了,快步向前,不管不顾扳起他的脸。
不禁吓了一跳,我的面前是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不,那已经不能称作脸或者头了,脑子,牙齿、眼球、嘴巴,什么都没有,整个头部就像一张有着艾伯特侧脸形象的威尼斯狂欢节面具,竖立在如木桩一样的脖子上,摇摇欲坠。
我的手颤抖了起来,随着我的动作,那纸片样的头再也支撑不住,从脖子上塌了下来。
[啊!] 我急忙撒手,吓得魂飞魄散,气都不透一口,踉踉跄跄地退到墙根。
难道艾伯特已经死了?
不,显然那个东西还活着,他似乎对我的恐惧反应略感兴趣,将脖子向后旋转诡异的一百二十度,激荡出阴森森的回响,面朝着我逃跑的方向,那半边脸就像是会自动揉搓的面团一样鼓胀扭曲起来,不停的变形蠕动,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类似于液体鼓泡的声音。
我惊悚地看着它,看着他一点点拼凑出英俊精致的面部轮廓。
一颗完整的艾伯特的头!
当结束的时候,怪物伸出一只手,将擦拭干净的眼球塞进眼眶,发出搅动血肉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艾伯特的眼眶流出血迹,就像一行血泪。
他又变成了我熟悉的艾伯特,语气,行动,习惯动作同他如出一辙,表演得出色极了。
还未等我从惊讶中恢复过来,这个让人惊异的怪物便开始张口说话。
[很意外?]他看似温和地笑了,眼神却透露着高傲了与狂妄。
[怪物!]我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失态的一天。但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如果面前的这位是怪物,那真正的艾伯特又在哪里。我留心到原来艾伯特从不离身的十字架不见了,是的,是的,那个十字架随着他的失踪一起失踪了。难道是……不可能!
[魔鬼!][魔鬼?] 他意外的抬起头,露出放松的微笑,用温和而略带疑惑的语气说 [什么样的东西叫做魔鬼?什么的东西又被称作人类呢?人类是什么?人类不就是拥有智慧、语言、感情、信仰、家庭、并且拥有个体记忆、人类的五官和身体结构的群居生物么?][若是如此,我看不出我现在有什么地方不像个人类。比艾伯特聪明,比他博学,我痴迷于科学。人们喜爱我,说我是位有同情心的绅士。父亲最近也称赞我成熟了。那些小姐们对我心动不已。我甚至有这艾伯特的所有记忆,包括记住你这个朋友]说到这里,长着艾伯特面孔的怪物,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轻轻将脸上的血泪擦去。
[啊,你看。我连血液都是红色的。我不就是个人类么?]说到这,他非常认真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而我竟然无言以对,但是……
[这些东西,都是你从艾伯特那里夺去的!][嗯,很好的回答] 怪物略带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这让我非常意外。
[那,你说,我是什么?] 一边说着,怪物站了起来,向我的所在走了几步。我吓得瘫坐在地。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我身边,俯下身,他用耳语般的声音低而清晰地说道[……不要害怕。]我感到他的声音震动我的骨髓,留下永生难忘的低低耳语,[难道不是你教会我怎样说话与字母拼写的么?你认为我学的快么?我的'老师'?]是的,是我的粗心大意与胆大妄为造成现在的结果,他说的没错,是我的错。是我将这个未知的怪物指引到这大陆上,我不该将他带来这里的。各种可能性纷纷扰扰地在我的脑子里划过,越想越不知所措。
[我要谢谢你呢,隐瞒我的事情,照料我,教会我语言。][现在,习惯了一切的我,假设有一天抛弃艾伯特的身份,我也是人类,难道不是么?]说到这,怪物弯起嘴角,语速缓慢而沙哑,眼神温柔而亲切,他以完美而优雅地姿势站在那里。
[我不是人类,又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