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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源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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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年对于陈家是个雪上加霜的年份。陈家有地位的几位老辈子都干不动了,年轻一代人丁不兴,陈家近一代就五个男丁。陈家老三在自家猪栏前边儿死了,被老三媳妇儿发现的时候老三趴在猪栏上,眼睛睁着,头发上飞着蚊毛子。这个媳妇儿手抖着向老三鼻子上一探,一个想法还不经真是的确认就已经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她双腿先软了,向后蹬蹬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几分钟以后一声尖叫扬了起来,这个年轻女人使了自己浑身力气把周围乡里都哭了过来。
后事几乎没有办,这个才没了男人的年轻媳妇无力去操办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的后事。还有一个原因,她怀上了孩子。不能沾这种事情。
家里长辈发现老三还有个遗腹子时无一不叹气。但老三的年轻媳妇儿知道自己还怀了娃是便彻底崩溃。才嫁进来半年就当了寡妇,还这么年轻又要拉扯个拖油瓶?
可是无论怎么不愿意,陈家的长辈一定坚持要生下老三这个种。在年轻寡妇哭闹三宿后,陈家长辈终于同意这个女人生下孩子就可以回娘家改嫁。而陈涣也就这样在母亲的肚子里几经折腾顽强的活了下来。
至于陈老三的死因,倒是真没人去在意,族里老人说兴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哦,所有人也就讳莫如深却又心知肚明的武断了这个年轻男人的死因。那个年代在农村,死个把人是不值得追究的,在靠山林过活的地界里,生命的状态只有在死与生。死与生反而不再那么重要。
陈涣是在那年冬月出生的。生下来的时候被陈家长辈一个个传来看了一遍,老人们对面相深信不疑,一个才生下来面目不清的婴儿被无数道目光审视过后。结论出来了。“兴是福薄哟!给老三争气是殃了。”
陈涣的名字是二爷爷起的。陈涣这一辈是水字派,但是陈涣又丧父无母,二爷爷坚持不给他按辈分起名字,在一本陈年的字典中找了个带水的涣字,就是陈涣的名字了。原本农村对名字都是不讲究的,大家按辈分来喊反正整个村儿里都是一家,但陈涣的二爷爷是在外边闯过几年的,坚持自家的不能与别处的一样。
陈涣的妈在陈涣八个月的一个晚上收拾了包袱抹抹眼泪回了娘家去嫁人,这个女人运气不错,嫁到了更深山处一户有田有山的人家,最重要的是这户人家家里没有娃,去了也不用当软妈(后妈)。
从那以后陈涣就被自己二奶奶带着,一口口稀饭喂大。二爷爷家虽然在村中很有名望,却不聚财,两个老人只能啃着年轻攒下的食粮喂一个需求越来越大的男娃。偏生二爷爷又是个气硬的,不肯松口去求别人。直到很多年以后,陈涣回忆起他的童年,只余下饥饿感,饥饿在平常家只是下一顿饱餐更为美妙的铺垫,而在陈涣记忆里,确是贯穿了他的童年的滋味,那是一种空虚、虚弱。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一顿只一碗稀饭,配上腌萝卜,特别的日子里能在稀饭里加上几丁洋芋放一块盐巴。老辈吃的寡淡,却忘了这个小男娃吃这些绝对无法满足成长所需。
直到七岁,陈涣都是一副黑瘦样子,穿的破烂却不脏。头发发黄皮包骨头。而最严重的是,陈涣因为幼年这个关键时期营养的缺乏导致了饿痨病。这是农村穷困人家常患的病,最初小孩子自己也注意不到,直到有一天二爷爷领着陈涣去一户人家家里吃饭,那户人家摆了一大桌子菜,主宾相谈甚欢,也没管陈涣,由着小孩自己来吃饭。陈涣也是饿极了,这一顿也不像在家里只有一碗,陈涣吃完一碗,好客的女主人眼尖,立刻又给陈涣添了一碗。那知这一碗一碗的,二爷爷都一旦旱烟抽完了,也聊了好一会,陈涣还在吃,那女主人这才觉得不对劲。
“涣伢子诶。你木吃饱阿?”陈涣慢慢扒饭,慢慢说“怎么吃都感觉肚子还是不踏实。”
一旁二爷爷瞅了陈涣一眼,看他还在扒饭,也奇怪了。“这娃在家只吃一碗稀饭诶。”二爷爷嘴里念着。男主人已是隐隐知道了问题。当即叫陈涣停嘴。哪知这才一说,陈涣便昏天黑地吐了起来。吐到最后站着小腿肚子都在发抖,二爷爷赶紧抱他去了医生那里,那医生捏捏陈涣的肚子,再探一探。
“这是吃多了哟!”医生才一出口,二爷爷心里也便懂了。饿痨病是长时间饿出来的,症状就是饿的时候吃再多感觉不到饱,到最严重的话,这辈子怎么吃都不会有“饱”这种感觉。
二爷爷点了根旱烟,心里也是愧怍,知道这病要怎么样,当即把陈涣抱回了家。从这以后陈涣每顿有两碗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