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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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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向霖解开沈洵箭头的布带查看着他的伤口,边缘处的皮肤已经平整熨帖,显然伤口处理得很及时也很到位,这厮运气倒是挺好。
“你今天怎么没有守着你的药铺子?”沈洵问他。
周向霖已经帮沈洵换上了干净的布带,正在仔细地观察着换下来的布带上的膏药,听见沈洵问他,皱了皱眉,说道:“你们昨天太不小心,这下事情闹大了。我接到消息,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在相府了。”
沈洵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高贾老奸巨猾,自然不会把东西放在原地等我们去偷第二次。”
“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伤口复原还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你好好休养。”周向霖叮嘱他,又取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他,“这是我炼制的覆皮,贴在伤口处三个时辰就可以与周围皮肤融合,不细看是寻不出端倪的。”
“多谢。”沈洵把小盒子放好。
“对了,你的伤口是谁处理的?”周向霖问。
沈洵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一位故交。”
“故交?你如此信任这位故交,我倒是很好奇,可否引荐?”周向霖很有兴趣想要见见这位沈洵的故交。
“我们已多年未见,彼此生疏,若非当时情境所迫,是断不会有所交集的,怕是不便让你们见面。”沈洵说道。
“如此说来,这位故交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周向霖觉得有点不放心,沈家的立场还不方便表明,若沈洵与这件事牵扯上,那他们又要重新部署一番了。
“应该不会,她也不想卷进这件事。”
“我实在是好奇,这个人医术娴熟,化骨散少有人会解,我极想与此人切磋一番。”周向霖其人乃不折不扣的医痴,沈洵认识他的几年来极少看到他从事医术之外的事情,这样一个人碰到技艺高超者自是想好好讨教一番。
“你可还记得城西季家?”沈洵问他。
“药王季云?”周向霖疑惑道,“难道这个人是季云之女?十年前季家的灭门惨案她似是唯一活口,我听说就连圣上为季家平冤后她都没有出现,似乎是被姑父蒋青秋送往高人处学艺,她回锦安城了?”
“是她。”沈洵顿了一下,又说道:“当年季家出事,朝中大臣多有牵涉,我怕她此次回来另有目的。”
“我父亲曾带我求见过季云,季云为人耿直,遭此横祸实在叫人叹惋,季云之女若抓住旧事不放,怕会惹来大祸。”
“她回来具体将要如何我还不知,唯有多加留心了。”
周向霖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走到门旁时突然回过头问沈洵:“季云之女是否名为季瑾?”
沈洵没有看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沈洵幼年时,沈母与季云之妻关系极好,故两家一直时有来往。沈洵性格肖似其父,寡言少语,长相极其清秀,大人时常故意逗他取乐,他不喜如此,总是躲在后院里看书。
季瑾那时候总喜欢跟着他,他坐在那里看书,她就在旁边托着下巴盯着他,他觉得不耐烦可又无计可施,母亲自小教导他要温和有礼,故纵然有天大的火气他也只能闷在心里。
季夫人一来沈家,沈洵会尽量待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可是季瑾偏偏能找到他,她每次来找他都会带一些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塞给他。
一个人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对他越是没有吸引力,连小孩子也不会例外,季瑾使他觉得厌烦,觉得无计可施,还有,他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嫉妒她。
季云和他的妻子恩爱和睦,每次沈洵随母亲去季家都能看到他们一家和睦的场景,季瑾是受尽宠爱的,即使季夫人未曾诞下一子,季家上下也从不碎嘴,季云十年如一日地宠爱着他的妻女,甚至即使知道唯一的女儿不喜医术,他也不因为担心季家的衣钵无人传承而强迫女儿学医,而是另收了一群弟子。
沈洵心目中对季云是充满敬意的,尽管他年纪小,还不懂怎样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他至少明白,季云是,他的父亲不是。沈洵的父亲沈绍文一直郁郁不得志,长年来都无所成就。沈绍文酗酒,沈洵记得最深的一次是,沈绍文三月不见踪影,母亲由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到后来变得惴惴不安,派人出去打听,却得知他这三个月都在杏花阁寻欢作乐,外界还有传言,杏花阁的头牌会成为沈家二夫人,沈家家门,他竟三月不曾踏足。
这是沈洵记忆中母亲最悲伤的一次,尽管她和往常一样忙里忙外,可是她有的时候会突然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周围走动的仆人,她不再去找季夫人,连季夫人上门问候她也只是敷衍几句就把她打发走。沈洵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母亲脸上再有过笑容,他那时候想过要是沈绍文不是自己的父亲该有多好,可是这件事,他决定不了,沈母决定不了,所有人都决定不了,哪怕这是一出注定的悲剧,既然已经开始了,他们这些剧中人也只能从开始走到结局。
季瑾那时候仍旧来找他,她好像也隐约觉得他家里有什么事情,每次来她都不像往常那样没头没脑地跟着他,她很小心地看他一会儿,察觉到他皱起的眉头之后,就会迅速地离开,沈洵第一次对她有几分感激,至少没有让他更加心烦,甚至,他还有点感动,因为这时候还会有人在乎他的喜怒。
沈母的心情是突然地好起来的,有一天,她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带着沈洵去了季家,跟季夫人在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回来之后也是满面笑容的,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仔仔细细地把这段时间没有做好的事情重新打点了一番,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都笑颜以对,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沈家上下都松了口气,庆幸一切都恢复原样了。可是沈洵觉得,自己的母亲已经不一样了。
季瑾又开始没完没了地缠着他,他往东,她绝不会往西,他挪一步,她绝不会待在原地不动。沈洵觉得,她比以前粘地更紧了。可是奇怪的是,他也开始习惯了,躲不了,甩不掉,那么把她当透明的就是了。所以,他不再对她蹙起眉头,不再故意想办法躲开她,只是随她跟着,只是仍旧对她爱理不理,即便是这样,季瑾也因为他的这个变化欣喜不已,大人们也开起了他们的玩笑,那是沈洵记忆中的,他和季瑾少有的和睦相处的时光,短暂又脆弱,看似转瞬即逝却几乎在某个角落永远地停驻不前了。
季瑾回锦安城,他尽管觉得事态复杂,却无法得知她的意图,昨晚在药房他已经知道,他和季瑾之间横亘的,远远不止是十年光阴,那件事,季瑾大概至死都不会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