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善也》春水秋茶

1、第一章 楚颜

　　莫泠然呆呆地坐在培训教室里，双目无神地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板，第一百零一次地在后悔。

　　她绝不会承认，是对姐姐的一堆高含金量的证书羡慕嫉妒恨，才痛下决心，选择了高难度（对她来说）的C语言来攻克，势必要让父母刮目相看。但是，事实证明，她确实只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千辛万苦地来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用叶浅浅的话来说，像她这样的计算机白痴，学个PS、VFP之类的就是极限了，编程什么的——她纯粹是找虐。

　　唯一令人高兴的是，他们这个培训班的老师不错，年轻又热心，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看她测试成绩不理想，还给开过几次小灶，堪称培训班难得一见的好老师。

　　“诶，都这个点儿，小蔡老师怎么还不来。“旁边一个女生小声说，“以前他都会早到，帮一些同学补补课什么的。”

　　另一个女生接话：“不知道啊，不过蔡老师真的很好。可惜也没几节课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

　　看到她有些惆怅的样子，前面一个女生揶揄道：“你该不会喜欢上小蔡老师了吧。不过也难怪，小蔡老师课上得好，人也帅，还风趣开朗，想不喜欢都难。”说着又笑道，“你要真喜欢，就去追啊，反正他在培训班，又不会跑。”

　　“你不知道？蔡老师教完我们这一班就要辞职了！”

　　“真的假的！”

　　“有人问培训学校的人了，说想再学一门课程，问蔡老师还教不教。”女生惋惜道，“没想到，学校说蔡老师就做这一季！”

　　莫泠然听着一愣，正想去问个清楚，就听到外面一阵铃声——上课了。

　　跟着铃声一起的是轻缓的脚步声，推门而入的却不是意料中的蔡初唐，而是个清润非常的男子。对，一个容光湛湛、清润萧萧的男子。

　　莫泠然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她只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就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蔓延开来。

　　“蔡初唐临时有事，我来代他这节课。”男子眉眼盱横，微微一笑。

　　“啪啪啪”，有人带头鼓掌。莫泠然才回过神来，心虚地看看四周，又欣慰地发现，有不少女生都是星星眼的状态，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众人一齐鼓起掌来。

　　他课上得也不错，虽然不如蔡初唐那样深入浅出，但也算浅显易懂。只是，他好像比较内敛，不大爱说多余的话，整个课堂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终于到了尾声，男子将训练题布置下去，说道：“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再见。”

　　心痒痒了一节课的女生们终究骚动起来，有勇敢的姑娘站了起来：“老师，您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们名字呢！”

　　讲台上收讲义的手一顿，淡淡地说：“我叫楚颜。”

　　楚颜。

　　马上有人打蛇随棍上：“楚老师，那留个电话呗——不、□□也行啊，以后有什么问题也能请教请教您！”

　　楚颜嘴角弯弯，没有接话。

　　“留一个嘛~”

　　“楚老师，给个吧！”

　　下面一堆起哄声。

　　楚颜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油性笔在白板上写了一串数字，拎起包走出培训教室。

　　培训教室里传出一阵欢呼，一女生笑道：“楚颜老师长得真好看，人也很NICE！”

　　其余女生也跟着点头，一边忙不迭地记下白板上的电话号码。

　　“135——”莫泠然也拿起手机，在屏幕上输着号码，却越看越觉得熟悉。

　　突然，有个女生叫道：“这是小蔡老师的手机号码！”

　　被楚颜老师摆了一道的女生们垂头丧气，男生们的奚落嘲讽令她们雪上加霜，最后都傲娇地“哼”了一声尴尬而去。

　　莫泠然也有些郁闷，到底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不留下一丝信息。早知道她就不假矜持了，怎么也得学邻桌的姑娘偷拍几张留念啊。

　　叶浅浅听着莫泠然痛心疾首的抱怨，一副不相信的神情：“泠然，你别又夸大其词。上次你说蔡初唐是帅哥，我看也一般般么，还没我们家秦明英俊呢。”

　　“得得得，谁比得上秦校草啊。”莫泠然斜睨了叶浅浅一眼，认真道，“不过蔡老师挺好的，笑起来不要太阳光哦。明明就是你对理工男有偏见。”

　　“行，我知道不能说你的蔡老师。”叶浅浅假意地长叹一声，“不但帮你在□□上补习，还是你这种文科女最崇拜的电脑高手，想不喜欢都难。”

　　莫泠然轻哼，一脸不屑：“你这人思想就是狭隘。那是欣赏、欣赏懂不懂！”

　　她们在谈论着别人，别人也在谈论她们。就跟“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一样的道理。

　　蔡初唐在跟楚颜说话，内容是他的一群学生：“阿颜，做老师的滋味怎么样？”

　　楚颜倚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听这话眼也未抬：“不怎么样。”

　　“怎么，我学生得罪你了？”蔡初唐摸着下巴奇道，“不会啊，我学生都很可爱。”

　　楚颜无所谓地点点头：“嗯，就是比较热情。”

　　“啧啧，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反话。”蔡初唐在楚颜看不见的位置做了鬼脸，说，“要不是你有张好脸，就凭你这高冷的性格，有女人喜欢你才怪！”

　　楚颜翻了一页书，无动于衷道：“总比某人被甩了要强。”

　　蔡初唐噎了一噎，怒道：“姓楚的，你能不抓着别人的痛处说嘛！”

　　“这个先不提。初唐，你打算赖在我这里多久？”

　　蔡初唐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嘿嘿，阿颜，你知道的。我外公外婆都在张罗着给我相亲，我哪敢回去。”接着又做出委屈的模样，“该不会是你那初恋回来了，就要赶我走，好过二人世界吧。”

　　楚颜把书一合，“啪”得一声吓了蔡初唐一跳。

　　“好好好，不编排她！”蔡如唐连忙摆手，“真不知道沈清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连一丁点玩笑都开不得。”

　　“那你会拿顾恬开玩笑吗？”

　　这回蔡如唐彻底哑口无言。

　　虽说楚颜觉得培训班的学生并不讨喜，但蔡如唐还是很看重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做老师，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做老师。只是相聚的时光总是有限，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小蔡老师，我们舍不得你。”有女生摇着蔡初唐的衣袖撒娇。

　　“就是就是，好久没遇到小蔡老师这样尽心尽力的人了。”

　　蔡初唐咧嘴一笑，牙齿尤其得白，灿烂了一脸的阳光：“行啦，别肉麻了，我请你们去唱歌，就当预祝你们考试顺利过关。”

　　在一片欢呼声中，众人簇拥着蔡初唐去了KTV，要了一个最大的包厢，还点了无数零食和几箱啤酒。

　　蔡初唐显然心情不错，和大家玩骰盅游戏，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有女生看到他喝得尽兴，就凑过来问：“小蔡老师，你看我们都要分开了，你就满足我一点点的好奇心，透露下楚颜老师的信息啦！”

　　但蔡初唐酒喝得不少，但非常清醒，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不行，我要告诉你他的电话号码，我就惨了。这种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事，实在不划算。”说得周围哄堂大笑。

　　女生不甘心地撇撇嘴：她们几个去培训学校问过了，楚颜并不是学校的老师，只是蔡初唐的朋友，就过来替这一节课。而小蔡老师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却怎么也撬不出楚颜的一点资料。

　　她转头对另一个女生轻声抱怨：“真是可惜了。楚颜不但人长得帅，家里估计也很有钱。那次我追去的时候，看到他是开的跑车走的。”

　　莫泠然听着八卦，悠闲地喝着饮料，有人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连忙叫道：“诶，那位同学，过来唱歌啊！”

　　“啊？”莫泠然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茫然地接过话筒。

　　屏幕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字——“十年”。

　　莫泠然捏了捏话筒，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唱。”

　　有人笑着说：“没事，就图个好玩儿，唱吧唱吧。”

　　蔡初唐敲了说话男生的头一下，拿过另一个话筒：“好啦，就别为难莫同学了。这歌，我熟，我来！”

　　“小蔡老师，你这是英雄救美啊！”

　　蔡初唐笑骂了一句“少贫嘴”，就拿起话筒唱了起来。

　　说实话，他的声线很一般，既不清澈也不醇厚。但就像他所说的，这首歌他很熟，熟悉到漫不经心中，都有种自然而然的悲伤意味。

　　而这首歌，就像是撕开了一个宣泄的口子，蔡初唐开始化身麦霸，点了一首又一首歌，时而嘶吼时而安静地唱着寂寞的情歌。

　　“你说，小蔡老师是不是有情伤啊，怎么光点这种虐心的歌？”

　　“肯定啊，没看见他一瓶酒一瓶酒地在灌嘛！”

　　莫泠然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看着喝到满脸通红的蔡初唐，心里有些担忧。

　　终于，KTV的包厢时间结束了，而蔡如唐，也喝得快不省人事，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包厢，有两个男生扶着蔡初唐过来，把他往莫泠然身上一搁：“交给你啦。”

　　莫泠然险些被蔡初唐的体重给压趴下，好容易才扶着他坐下，奇道：“为什么是，交给我！”

　　“不交给你给谁啊，培训班里就你和蔡老师最熟了。”

　　“就是，他平时就对你挺照顾的，今天还替你唱歌，就当回报一下。”

　　俩男生交换了个暧昧的眼神，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走了，留下莫泠然一个人急得直跺脚：“交给我也留个人帮我一下吧，我一个女的哪搞得定！”

　　看着歪在一边迷迷糊糊的蔡初唐，莫泠然到底不敢扔下他一个人跑去追那些同学，只能在原地干瞪眼。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把蔡初唐弄回家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忽然想起。

　　莫泠然就像听到了佛语纶音一般，几乎是扑过去从蔡如唐身上翻出了手机。急急忙忙地接通电话，就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初唐——”

　　得救了——还以为要报警处理了。

　　“您好，蔡老师他喝醉了。我是他的学生，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您看，方不方便您来接他一下？”

　　话那头沉默了两三秒，说道：“地址在哪里？”

　　莫泠然等了二十几分钟，从包厢门口走进一个人来。他一身休闲打扮，却仍是卓尔不群，正是楚颜。

　　楚颜看到蜷在沙发上的蔡初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又看向莫泠然：“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楚颜，蔡初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