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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青衣之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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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被布巾蒙住了,眼前一片黑暗,千寻只能感觉到徐徐吹来的潮湿凉爽的风拂在脸上,吹起了发梢。四周安静得很,耳边此起彼伏的水浪声一浪接着一浪,时而气势汹汹,时而文静缓慢,还伴随着几声悦耳的鸥鸣声。
千寻脑子立马浮现出辽阔无垠的大海,湛蓝翻滚着的水花,心里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皇……崇竟然会真的随口一说便带他来看大海。
“知道这是哪里吗?”千寻看不见没有安全感,只得牢牢靠在宇文崇怀中,宇文崇也紧紧拥着他。
千寻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抬首略显兴奋的点点头。
“就知道你会猜出来。”宇文崇浅笑,抬手解下了蒙着千寻眼的布巾。
千寻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光亮,眼前还有些朦胧,却迫不及待地眨眨眼,眼前的的确确是片汪洋,丈高的海浪急急扑向岸边的岩石,溅起了朵朵浪花,所谓气势如虹。
“好看吗?”
千寻眸子充满了淡淡的蓝,“嗯……唔……”
“怎么了?”
千寻微微弯腰抚摸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声道:“孩子估计也很喜欢,开始凑热闹了。”
宇文崇蹲下-身对着千寻的肚子循循善诱地说道:“小乖乖,听话点,等你出来了阿爹带你去海里玩。”
像是回应宇文崇的话,千寻的肚皮明显的凸出了一个足印,而后便静静地不再乱动了。
宇文崇心里蓦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悸动,似是父子连心,欣喜地抬首对着千寻笑,满脸初为人父的慈爱。
如今他终于能给予千寻安稳平静的日子了,不被凡尘俗世所纷扰,他们接下来将全心期待着一个承接着两人血脉的孩子诞生。
远方波涛滚滚,海天一色,相濡以沫执手相依不过如此。
宇文崇虽退位,暂时却不能全身而退,毕竟宇文柯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新皇帝,恐怕还无法及时适应身为皇帝的沉重负担,虽然他也不忍心让皇弟为了天下尽心尽力,乃至心力憔悴,但是宇文柯不论是品德还是才能都是一位值得恭维的贤君的人选。
千寻有孕之事宇文崇也没瞒着宇文柯,这事他和欣颖都心知肚明,只是在面上不说,不让千寻不好意思。宇文柯知道宇文崇退位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只好替他治理这天下。
宇文柯登基后便由高新辅佐正式接手朝内事务,只是欣颖却无法再以一个普通丫鬟的身份服侍在宇文柯身边。
宇文柯不巧染上瘟疫的那些日子一直都是欣颖在悉心地照顾他,虽然马马虎虎却极为感人,宇文柯心里一直记着欣颖对他的好,一道圣旨便把欣颖招入了后宫。
宇文崇对宇文柯说:“你们倒比我们好过多了,应该珍惜才是。”虽然欣颖身份低微,却也名正言顺令人羡慕,不会遭人鄙夷。
欣颖当上了妃子后性子也沉着冷静了不少,略微担心地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还好,不过也应该快了。”最近几日钟竹水已经在观察千寻的胎位做准备了。
宇文崇继而轻笑道:“你们要不要也加把劲了,凑个伙伴?”
宇文柯脸红道:“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日复一日,岁月静好,千寻最近都过得忐忑不安。因为月份大了肚子沉重,钟竹水经常对着他的肚子比划,千寻心里就紧张得七上八下。
终于熬到了适合生产的日子,钟竹水拿来了几根布条把千寻的手脚紧紧缠在床边,一裹就是好几条,把千寻的手腕都勒红了。
“需要绑这么紧吗?”宇文崇光看着就心疼不已。
“这是必须的,若是中途疼痛难耐控制不住而扭动会出大事的,为了确保安全还是要多缠一些。”
千寻挺着个大肚子被布条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得像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被。
钟竹水用布巾来回擦拭小刀,再次叮嘱道:“纳兰公子,你一定要忍住不能乱动,若是出了意外父子性命都会有危险。”
千寻深呼吸,眼前放空,木讷地点点头。
钟竹水拿着明晃晃的小刀在火焰上烘烤消毒,刀背锋利得可以反射出刺目的光辉,看着就使人心生怯意,何况要用它在肚皮上开个口子。
钟竹水也是紧张得满头大汗,汗水滑落浸入了眼睛,赶紧用布巾擦了擦汗,建议道:“还是把纳兰公子的眼睛蒙上吧。”
宇文崇和千寻对视一眼,千寻眼里满是茫然无措,宇文崇拿起布巾轻轻把千寻眼睛盖起来,低头在他的脸颊边亲吻一口,安慰道:“没事,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刀子划破血肉的肚皮是那么的猝不及防,饶是宇文崇亲眼看到心里也有些惊悸。
千寻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愣是咬紧牙关纹丝不动,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显露,布条被拉扯得陷入肉里留下鲜红勒痕。
这蚀骨的疼痛并非外人所能理解,许是开口连呻-吟的力气都失尽了,千寻并没有大喊大叫宣泄痛苦,额头冷汗岑岑,衣衫一会便被汗水浸湿,下唇也被锋利的牙齿咬出了血痕。
宇文崇眼眶瞬间模糊了,这世间,只有千寻一人能做到如此,也只有千寻一人能占领他的心。
疼痛一直再蔓延,千寻的脸色渐渐转苍白,汗水越流越多,鼻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千寻茫然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宇文崇抚摸着千寻的脸,哽咽道:“千寻,别睡,一定要坚持住,我们的孩子马上就会出来了……”
感觉就像是被人生生在腹部捅了一刀,还是自愿的不能挣扎,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钟竹水的动作,却也还好没亲眼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否则他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恐惧。
千寻勉强打起精神,脑子里渐渐迷糊了,朦胧地浮现出孩子的模样,好奇它是男孩还是女孩,思索着它的乳名该叫什么……
剖腹而产的孩子出来时一般都没有哭声,宇文崇只是愣怔地看着钟竹水手里捧着一团血肉模糊的巴掌大的孩子。
钟竹水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弹了弹孩子的幼小的脚心,孩子像是被吵醒一样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那一刻,宇文崇心里百感交集,心情激动地伏在千寻耳边说:“千寻,你听到了吗?那是孩子的哭声啊!”
千寻迷糊间感觉浑身都在疼,被束缚的手腕因大力拉扯阵阵辣痛,耳朵里回旋着各种各样的鸣声,根本听不清宇文崇在说什么,只是虚弱的点点头。
孩子终于被取出来了,钟竹水迅速把孩子用锦被包裹好放到一边,又拿起在烛火上烘烤过的针线把千寻肚子上的刀口一点一点缝合起来,每一针都是扎在血肉上,这穿针之疼不比先前好受多少。
待到钟竹水缝合完,千寻已经禁受不住晕了过去,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宇文崇痴迷地摩挲着千寻煞白的脸,喃喃地说道:“幸苦你了,千寻……”
因为失血过多,千寻整整昏迷了三日。他们的孩子是个男孩,虽为早产身体却健康强壮得很,哭声一下由刚出生的微弱变成了嚎啕,动不动就皱起小脸扯着嗓子大哭,宇文崇哄也哄不好,只得每天抱着儿子在千寻面前晃来晃去。
还好千寻意志力顽强,即使身体虚弱却还是苏醒了过来,入耳便是婴儿响亮的哭声,千寻为之一动,缓了好久才清楚现在的处境。
“崇……”千寻无力地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得发疼。
虽然孩子哭声很大,宇文崇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千寻的动静,匆忙走到床边,欣喜地发现千寻果然醒了。
“呜呜…啊……”
孩子在他们中间哭得甚为凄凉,两人一时也顾不上说些别的话。
宇文崇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到了千寻身边,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味,靠在千寻身边吸吸鼻子,哭声渐渐变弱了,小声地抽噎着。
宇文崇这才安心下来,抽空去帮千寻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腹部的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千寻每一次呼吸都会引起微弱的抽痛,更别说扭动起身了,还好有宇文崇一直在一边细心地照顾着。
千寻勉强地抬起手轻抚孩子的脸蛋,嫩嫩的,滑滑的,脸上不自觉洋溢出慈爱的温情,眼角的温柔宛若三月绽开的桃花,分外妖娆,以至于多年后宇文崇想起这一幕时都不自觉的沉醉。
四岁就可以上窜下跳的捣蛋鬼宇文轩趁着爹和爹爹在屋里睡觉之时偷偷溜进了书房,好奇地把玩着桌案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随手握起狼毫在纸上画乌龟王八,画猪头,正在洋洋得意之时猛然一抬眼发现了墙上裱起的画卷。
画中有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男人在茂盛的桃花树下谦谦而立,周身围绕着无数彩蝶小鸟,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
宇文轩愣愣地看着觉得特别眼熟,忍不住缓缓张开口叫出声来,“爹爹……”
宇文轩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机灵地从桌案上跳下来,走近墙边一看,立马发现了画里的几行字,宇文轩好奇地扬起头,漆黑水灵的眼眸定定地观察着。
边用手指着边念道:“一…两…生……不…心……”
一袭青衣两袖徐,俊容雅言颦生笑。
悄立红尘看不见,一朝始觉沁心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