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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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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
习远正在给她打电话,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
彭思捷看着他,就跟从来没见过他一样,“习远,你跟你妈妈姓,还是随你爸爸姓啊?”
“随我继父。”习远回答,“问这个干什么?”
她从来没想过,习远会跟唐家扯上关系。
“因为你大哥今天来找我了。”
习远准备拉彭思捷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
冬夜的寒风吹过阳台,窜进房间,驻足在心里,冰冷刺骨。
总有一天,习远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彭思捷,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跟她说,从没想过她会以其他方式知晓。
彭思捷拉过习远的手,笑了笑:“原来你是个富二代。”
戏谑的声音,没有生气,压在习远心里的石头被这句玩笑话击得粉碎。他拉紧彭思捷的手,把她抱进怀里。
习远的亲生父亲是唐氏企业的第二代继承人唐义礼,习远的妈妈叫方芸。
三十多年前,唐氏企业打算在某个村庄修建一座原料加工厂,唐义礼在下乡考察时认识了方芸。
方芸生得好看,个性单纯,多情的富家子弟自然很容易被她吸引。
方芸发现自己怀孕时,唐义礼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加工厂的工程夭折。她拨通唐义礼留下的电话号码,却是空号。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件败坏门风、丢尽脸面的事情。
找不到孩子的爸爸,又遭亲戚白眼嘲笑。为了腹中的孩子,方芸嫁给一个偶然从他们村里路过的五十岁的单身汉。
后来无意中看见报纸,她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W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习远一岁时,方芸抱着他去W市找唐义礼,人没见到就被唐家赶了出来,最后是继父带着她回家的。继父是个老实巴交的修鞋匠,对方芸母子很好,方芸也就安心跟着他了。
习远六岁那年,继父去世。八岁那年,方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再次带着习远去W市,不过依然没有见到唐义礼。
“思捷,”习远说,“那时候我和妈妈睡在地下室的车库里。妈妈去世的那一晚,我去附近的医院求医生,他们根本不理会我。后来没有办法,我去了唐家的别墅,那里正在举办宴会,何管家说让我在外边等着。
“我坐在侧门前的台阶上,听见大厅传出来的音乐声。后来有个小女孩跑出来,看了我好半天,然后陪我一起坐在那儿。”
“是沈希研吗?”彭思捷问。
习远点头:“是她。我等了很久,没有人问我干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唐义礼什么时候出来。三个小时候后,希研把她的妈妈带出来了。沈夫人跟我一起去地下室,可那时妈妈已经没呼吸了。
“沈夫人派人把我妈的骨灰运回老家入土为安,然后把我安排到希研同一个学校里读书,直到高中毕业。大学后我四处打工赚钱,在摄影室打杂时遇到李老,他教会了我摄影。
“毕业后,在沈夫人和李老的帮助下,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一直到现在。”
难怪习远能够忍受沈希研。
彭思捷抱住习远,让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那为什么唐家又认你了呢?”
习远笑,回答:“因为我手里有唐义礼想要的东西。”
嗯?彭思捷不解。
“上大学后,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八岁的孩子了。我去找唐正旬,让他给我唐氏企业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还有两个楼盘,不然我就向媒体告发他有个私生子。”
什么?彭思捷诧异地看着习远。
“怎么?”习远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彭思捷摇头:“没有啊。”
“那你想知道那两个楼盘在哪里吗?”
“在哪里?”
“一个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幢公寓,一个是我们工作的那栋写字楼。”
我的天呐!
彭思捷的嘴都合不拢了:“原来我嫁了个高富帅!”
两个楼盘再加那百分之十五的股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工作室赚的钱都给了员工,可习远花钱还跟花着玩似的。
“唐正旬今天跟我说,要我帮助修复你和你父亲的关系,这个要求到底是好是坏?”
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有益无害,但当时她没有答应,因为不确定会对习远产生什么影响。如果纯属好意的话,唐正旬不会拿出那些调查资料威胁她。
“当然不好。”习远回答得很肯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唐正旬之前肯定找过希研,希研没有成功所以才找你。他只想拉拢我,利用我手里的股份对付董事会的那几个老顽固。”
董事会的老顽固?
“你对唐氏企业还蛮了解的嘛。”
“当然,不然我怎么赚钱。”
“你那么大手大脚,花的都是唐家的钱哦?”
习远盘算了一会儿,回答:“差不多吧,不是给以前那些女朋友买东西了,就是发给工作室的员工当福利了。”
彭思捷大惊:“那我们现在用的钱也是唐家的?”
习远早知道她会在意这个,笑着说:“我们现在用的钱,包括我在你身上花的钱,都是我自己赚的。”
唐氏的那些钱,说脏不脏,可说干净也算不上干净,他不想用,更不想给彭思捷用。他会投资、会玩股票,摄影得奖也会有奖金。
那就好,彭思捷安心了,眼睛一转,故意臭脸:“难怪你对以前的女朋友那么大方,对我这么小气。”
习远为自己叫屈:“我什么时候对你小气了?”
“就前几天啊,我让你请我看电影,你说就在电视上点片子看,都不舍得给我买电影票。”
彭思捷拉下脸,好像很严重似的。
习远起身,看着她笑:“我不想去电影院,是因为人多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你旁边。可如果在家里,我就可以对你动手动脚了。”
啊?彭思捷还没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大笑:“习远,你敢挠我痒!哈哈……好痒,快停手!”
彭思捷四处躲藏,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快去做饭啦,肚子饿死了。”
习远很少做饭,倒不是不愿意,只是因为彭思捷很爱做饭,他不愿夺了她的爱好。
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香,彭思捷站在阳台上接电话,是唐正旬打过来的。二十分钟之前,习远跟他通过电话。
“彭小姐,我唐某人还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出招。”
恋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开诚布公。
“唐先生,现在习远对你的芥蒂又深了一层。你的当务之急是缓和和他的关系,而不是挑拨我跟他的关系。我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
没等手机那头的人答话,她就把电话挂掉了。
唐正旬对她的威胁不是不管用,相反,她先发制人,就是因为害怕他的威胁。她的事情,她会告诉习远,除了她自己,她不愿意让习远从其他任何渠道得知。
“思捷,”习远喊,“进来吃饭。”
晚饭是酸辣土豆丝、胡萝卜炒肉和紫菜蛋汤。
彭思捷给习远盛了一碗米饭,问:“可不可以跟我讲一些你和沈希研之间的事情?”
纯属好奇,加上作为女朋友的一丁点的心理不平衡。
其实,习远和沈希研之间很简单。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因为比习远小,所以沈希研低他两届。
沈希研属于那种情商一般但智商很高的人,利用一个寒假的时间,自学完两个年级的课程,然后通过考试跳级到习远的班级。
她喜欢缠着习远一起玩。小学和初中,沈夫人没有在意。直到高中,才察觉出不对劲。
那时,习远一个人住在小房子里。沈希研经常跑过去串门,帮忙扫地、洗碗,做各种家务。高中毕业之后,沈夫人把沈希研送去英国念书,修各种学位,就是不让她回国。
沈夫人找过习远,很明确地告诉他,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他在一起。
习远给彭思捷舀了两勺热汤,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思捷,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叫做野种。”
彭思捷喂着习远喝了一口汤,耸耸肩说:“你是野种也好,不是野种也好,反正都是我的习远。”
那一刻,她其实很庆幸,庆幸习远是个“野种”,所以沈夫人阻碍他跟沈希研在一起。不然,习远真得很可能会爱上沈希研。
吃完晚饭,两人照例是去书房。
彭思捷在看摄影书,抬起头,看见坐在斜对面正在处理照片的习远。习远对她坦白,那她也不应该瞒他什么。
“习远。”彭思捷喊了一声。
“怎么了?”习远问。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我父母不记得我的出生日期所以我不过生日?”
习远点头,隐约觉得,彭思捷会告诉他一些事情。
“其实不是他们不记得,是他们不知道,因为我是他们捡回来的。”
那个强-奸犯赵刚所引发的后续。
彭思捷真正的老家是在西河村,一个封闭落后的小镇。被赵刚强-奸那年,她七岁。事情发生时,正巧被他在山上打野兔的邻居撞见。
山顶上,居高临下,一目了然。之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没有证据,而且最近的一个警察局离他们那里都有几百公里远。更可怕的是,彭思捷的父母嫌丢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报警。
整个村庄的风言风语和恶意嘲笑,让年仅七岁不谙世事的彭思捷,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寒冷。
某一天,她午睡时被父母的谈话吵醒。
“我看干脆把她送走算了,现在整个村的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笑呢。”
“她那么小,送到别处出了事怎么办?”
“你操什么心?难道现在出的不是事吗?她又不是我们亲生的,随便扔个地方。”
于是,妈妈带着彭思捷坐三轮车到镇上,然后坐汽车,她还第一次坐了火车,最后到了一个陌生的菜市场。
她还记得妈妈跟她说:“小捷乖,妈妈去给你买水,站在这别动啊。”
她知道这是个骗局,喊了一声“妈妈”。她想的是,如果妈妈回头了,她就跟上去。
“可是她没有回头。”彭思捷说,“她只是停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习远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彭思捷喧闹的菜市场待了两天,没吃的也没喝的,来往的人不断地看她。
第二天晚上,天空下起了雨,还有闪电雷鸣。她缩在石台下,吓得打哆嗦。她害怕雷声和闪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最糟的是,来了一只流浪狗,她一边哭一边跑,最后摔倒在一个十字路口。
那只流浪狗追上来,咬了她一口。她捡起地上的石头,狠命地砸它,把它打跑了。她怕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而彭思捷摔倒的那个路口,就是她养父养母做早餐的地方。
养父养母清晨去开店门,发现路口晕倒了一个小女孩。他们带彭思捷去医院打狂犬疫苗,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送她上学。
“妈妈不能生育,他们没有孩子,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习远握紧彭思捷的手,亲吻她的额头:“我真感谢他们。”
“是啊,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死了。”
彭思捷靠在习远的心口,闭上眼睛。她很少回忆往事,因为每次回忆,都是痛苦的煎熬。怨、恨、痛,还有感恩,各种不同的情感淹没她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养父养母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以为的亲生父母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习远,被扔了两次的玩具不是好玩具,被遗弃两次的小孩肯定也不是好孩子。所以,你会嫌弃我吗?”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习远反问,吻住她的双唇,“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