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阿姨》溪瓷

1、小陶阿姨

　　小陶阿姨是我家之前邻居，偶尔在二月二那天卖煮豆腐、茶叶蛋这类小吃食。
　　她脾气不算好，总爱絮絮叨叨，讲别人坏话。时常将瓜子沫喷到自己衣服上，伴随的口水星子被衣料吸掉，那颗被嚼碎的瓜子沫尤为突出的挺立在她胳臂那块衣服上。她经常找我妈讲他家老人对他们不公，后面那块地被老二家盖了新房，于是他们也要盖之类的。我猜测小陶阿姨肾阴虚，因为脸颊两边的蝴蝶斑非常明显，皮肤泛黑，阳盛阴虚，火气旺，眼白发红，所以怎么看，都让感觉到凶，我也常常听到，她的家里，鸡飞狗跳。
　　她不太讲究吃穿，许是过了年纪，那时候已经52岁，总爱扎一条大辫子，编的也不太紧密，碎发时常跑出来，衣服灰扑扑的，一件红色棉袄和一双棉鞋，穿了很多年。我不喜欢去她家，因为她家门前没有小砖排好的干净地方，一下雨，就变成一片泥沼，虽然我在那地上捡到过一枚光绪年间的铜钱。
　　六年级的那会儿，我就开始经常生病，冬天里下着连绵不绝的雨，令人厌烦。发起低烧来，就像这雨似的，总是好不清。妈妈信基督教，每个周五都要去教堂聚会，于是就拜托小陶阿姨照看我，中午到点叫我起床上学。
　　吃完饭，妈妈收拾好东西，拜托了小陶阿姨几句，就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去了教堂。我立马躺在床上，眼皮子早就不听使唤，可小陶阿姨总不让我睡，“还有四十五分钟到一点，你不要睡。”我有一搭没一搭的理她，她开始跟我讲她丈夫的几房兄弟姐妹如何如何自私。我听着像念咒一样，更困了，她时不时敲我几下，“辰辰，不要睡。”来回这么几次，我也烦了，干脆睡着，任她怎么敲，我也不管。一直睡到十二点五十，她把我从睡梦中摇醒，心里不免烦躁。
　　外面下着雨，小陶阿姨撑着伞，雨水沿着伞骨而下，时不时滴在她的右胳臂衣服上，不一会儿那边就湿了一团，而我的衣服还是干的。学校离得近，几分钟就到，到门口那边时，有一滩深到脚踝的污水，我在寻找可以跨过去的陆地。小陶阿姨拉着我的手，身子已经蹲了下来，把手上的伞给我，“辰辰，上来，我背你过去。”她的手很粗壮，不像电视上那种又细又白的葱葱玉指，也没有戴金戒指。身上还有股油烟味，我没力气说话，接过伞，摇摇晃晃地举了起来，然后就乖顺的趴在她的背上。
　　大雨变成细雨，摇摇晃晃，轻轻落在伞面上，小陶阿姨从污水浅处跨过去，我趴在她的背上，心里却想着，她肯定会把那双都是油渍的旧棉鞋踩湿。“哎呀，踩到水了！这作死的天，一天到晚下雨。”惊呼的声音和念叨，透过背，沉闷的传到我的耳中。
　　我举好手中的伞，不让它乱晃。不一会儿，就到了污水的对岸。她慢慢地蹲下来，手指缓慢的放开我的腿，脚一下着了地，直到我完全站好，才站起来。她接过我手中的伞，一直将我送到教师走廊里才作罢。
　　“上课吧，我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右手举着旧蓝格子伞，那伞似乎真的不够她一个人用，雨水还是滴在她的胳臂上，不过是换成了左边。本来想快点回去，可下脚第二步，水就从左脚鞋子里渗出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本就落满油渍的旧棉鞋，现在沾了好多黄黑色的污渍，更像垃圾堆里捡来的，我看着她像瘸子一样，一路跛了回去。
　　后来，我从那里搬走了，再也没见过小陶阿姨，大约只是听说 ，她真的在老二家房子后面，不大的空地处，盖了新房子，门前的泥巴地，也在我走前用水泥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