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林中一枝桃》琉迦翊

5、缘起1

　　那时我还只是西方极乐之境一株桃树上万千桃花中的一朵。只因那日佛祖讲经有幸落于他肩头，被渡成了仙。
　　那日日头正好，佛祖于婆娑世界内讲经布道，落座于一株桃树下，刹那满树桃花盛放，其中一朵像是受了指引，轻飘飘慢悠悠飞侠，落于佛祖肩头。佛祖用掌心托住此朵桃华，道：“花开花落皆是缘。”故轻吹一口气，桃花落地，化作一妙龄女子，面容姣好，盈盈施礼。
　　那女子便是我，因佛祖的一口气而有了魂魄。
　　我问：“佛祖，如何才能成佛。”
　　佛祖曰：“尝遍人间苦楚，看透七情六欲，度爱、憎、离三劫，方能成佛。你且自修行去罢。”
　　我拜别佛祖，离了婆娑世界便去了人间。那时候的我懵懂无知，如初生稚儿。刚到人间便遇到了他。我那时不知，这便是我劫的开始。

　　（一)
　　我身形一晃，坠入人间最喧闹的市集，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叫卖声此起彼伏，更有总角小儿在街角追逐玩闹。我虽是初生，却是极爱热闹的，没想到人间竟有如此好玩的地方，正欲赏玩一番，忽然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直直地射在我身上。我抬头欲寻，看到一男子墨发玉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吟吟地望着我，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我心中疑惑，便走上前去：“你为何看着我笑？”
　　他微微扬起嘴角，定定地望着我却不语。我狐疑地检查了自己的衣着，心想：难道我穿得有何不对？见他并不理我，心下无趣转身便要离开。
　　“姑娘叫何名字？”那个男子忽然开口问道，极是温润的声音，带着些笑意盈盈。
　　“我没有名字……”我并无父母，自是无人给我取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我便叫你桃华可好？”他斟酌了一番，墨色的眸子泛着熠熠光彩，白净的额上有一束淡蓝火焰的痕迹时隐时现。
　　“好。”看着他的眼睛我有片刻的失神，仿佛他的眼中蕴了整片夜空，我想要伸手去抓那里面的流光溢彩。
　　他竟看穿了我的真身。那刻，我知道了他并非凡人。
　　他的名字叫陆清歌。

　　(二）
　　听闻我初到人间，陆清歌便自荐做了我的向导，以尽“地主之谊”。他说他是从人生修炼成的散仙，在人间已住了千年之久。按照人间的辈分已经可以做我的太爷爷了。
　　“华儿可是自天界来？”
　　“我出生于西方婆娑世界。”
　　“原来如此，那便是我佛如来座下的弟子了。”他举着扇子轻摇，极是潇洒自如，双眼如深渊，竟看不透一丝情绪。
　　“算是吧。”我有些心虚，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佛祖的点化，算不得是他的弟子。
　　“既是自极乐世界而来，华儿必定为尝过人间的美味了。”
　　我生来仙体，并不会有饿感，自是不知道原来人还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所以当陆清歌带我坐于一桌子食物前时，我有些手足无措。他见我不动，便提箸夹起一块糕点移至我嘴边，示意我张嘴。我张嘴咬住，慢慢咀嚼，丝丝清甜溢满口腔，淡淡的菡萏香气萦绕于唇齿间，确是人间美味，我不禁食指大动，一块接一块地塞进嘴里。
　　陆清歌看着我笑，只慢慢地喝着杯中之物，并不动箸。
　　“你怎么不吃？你喝的是什么？”我鼓着腮帮子问他。
　　“这是酒，可解世间千愁。”他对我扬扬杯子，笑得一脸蛊惑。
　　“我也要喝酒。”听说是这样的好东西，我自是不能错过了。
　　他给我倒了一杯，我学着他的样子一仰头，液体划入嘴里，又苦又辣，这么难喝怎解忧愁，只能增添忧愁吧！我闷闷地想，但看到陆清歌独自喝得欢畅，又觉得这东西应该不简单，许是要多尝几次才能知道其中的奥妙。于是我一杯接一杯灌入腹中，终于有了轻飘飘的感觉。
　　“咦，你怎么变成了两个……不，三个，嘿嘿，你会分身术啊？”三个陆清歌在我眼前晃晃悠悠，嘴巴一张一合，我怎么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我站起身来想凑近了听他在说什么，哐当！谁知脚底软绵绵，像是踩在云朵上面，我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听到几声慌乱的脚步声，感觉有人将我扶起骂了声笨蛋。你才笨蛋呢，我在心中骂道，而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三）
　　第二日醒来时，我躺在一张竹床上，置身于一间竹屋内，白色的帷幔在风中摇曳，被风吹起时，刺眼的阳光射进来，照得我睁不开眼。忽然有一只手放在了我眼睛上，手心暖暖的，有一股子梧桐花的清香，很舒服。
　　“叫你睡这么晚，眼睛都快被阳光照瞎了还不肯起来。”他将我扶起，让我靠在他身上，嘴唇猝不及防地碰到了凉凉的碗沿，一股汤汁顺着边缘滑进了我嘴里。
　　“这是醒酒汤，昨晚喝这么多今早起来头疼了吧。”他轻轻解释道，喂我喝下汤药后又拿绢帕替我揩了嘴角。
　　“我……这是在哪里？”对于他的温柔我有些不适，将他罩在眼睛上的手拉下，又看到了纤尘不染的陆清歌，他眼睛很是清亮，笑眯眯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只宠物。同是神仙，差距怎么这么大，我有些狼狈，挣脱了他的怀抱：“我没事。”刚说完便有些摇摇欲坠。
　　“这是我家。”他站了起来，拿起药碗：“你快起来吧，再睡下去头更疼。”
　　我佯睡，他摇摇头无奈地走了。等他走后，我一咕噜爬起来，摸摸胸口，奇怪，为何刚刚这里跳得这样快。
　　我下了床，观察了一下这屋子的布局，整体以绿白两色为基调，没有多余的装饰，房间显得很空旷。房间西南角落里摆一木制浴桶，此时正蒸蒸地冒着热气，我走近一瞧，原是已备下了洗澡的热水，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件白色的袍子。
　　我心下欢喜，便除了衣服跳进桶里，昨夜喝了这样多的酒，现在一身酒气，泡个澡真真是极好的。
　　我躺在桶里，被热气一熏竟又睡着了，后来是被陆清歌叫醒的。那时我并不知男女之别，所以在泡澡时被他看到也并未感到羞涩臊愤。我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站起身子，倒是像将他有些吓着了，他扯过一旁的白袍子将我裹住，又把我从浴桶中抱出来：“下次不要裸着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为什么？”难道又是人间的规矩？
　　“因为女儿家的身子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哦。”我撇撇嘴：“可是被你看到了。”
　　他怔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清歌。”我唤他
　　“嗯？”他帮我把衣袍理好。
　　“你一个人住这儿？”
　　“嗯。”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我有些雀跃。
　　“可以。”他笑盈盈地望着我，眼神幽深如潭水。
　　“太好了！那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欢呼着跳出房门。
　　此地叫做幽篁山，以漫山遍野的青竹著称。陆清歌占山为王，建此竹楼，取名“幽篁居”，外人又因此叫他“幽篁公子”。这又是后话，此时我正为自己赖上一个山主而沾沾自喜。这是一幢绕着一潭温泉而建的四合院式的宅子，全部由竹子搭成，周围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竹林，宅子正处于竹林中央。独坐幽篁里，起坐弹鸣琴。多么诗意潇洒的生活！
　　我跑到天井中的温泉旁对陆清歌喊：“我要在这种一棵桃树！”说完我手指一挥，一棵桃树便从温泉旁拔地而起，越长越高，冲破了两层竹楼的顶，枝桠蔓延到走廊和屋顶的角落，我又一挥手，万千桃花刹那盛放，如天边的朝霞，烧红了半边天。
　　“只要我在，这棵桃树便会一直盛放。”我眯眯眼看向树顶，骄傲地说。
　　陆清歌走近我，捋起我因奔跑而散落的碎发，对我说：“华儿，你的根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这竹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