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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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号昆仑告诉他，想要去恒河，需要找到路。
据说，穿过森林，走上凡人看不到、但是有种人绝对不会走错的路，会看到一座破败的庙宇，庙宇一旁有一条忘记自己名字的河。
河上有摆渡人，想要恢复功体，就需要他的帮助。
谈无欲动身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山路很是难行，若是原本的他的话这点路应当不在话下，奈何现今的他功体可比不上原来，只能慢慢行走。
拂尘放在了老人那里，现下两手空空，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十分别扭。
深山中除了树就是树,万籁俱寂的清晨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谈无欲踩在厚厚的树叶上的脚步声，显得分外阴森恐怖。
谈无欲走了很久，走到自己都不认识路了的时候停了下来。
远远地传来另一个脚踩树叶的响声。
“念兴念落因果缠，念起念没缘生死；三生石畔长相忆，忘川河上曲魂兮。”
有清凉的女声吟诗而来，白衣斗笠，漫不经心。
“阁下好兴致，居然在这个时候来爬山。”
“山野闲人,前来寻访一位前辈,山林太密迷了路。姑娘可是住在这山里的。”
白衣的女子歪歪头打量了谈无欲一眼，夜色与斗笠遮住了眉眼，只能看见精致秀气的嘴角微微一翘。
“可这个山里除了狐狸野雀之流只有我住，我可不是什么前辈。”
谈无欲心里惊了一下,面上毫无波动的点点头“那姑娘可否为在下带个路”
“阁下何人？”
“谈无欲。”
“汝往何处？”
“三途忘川，恒河之畔。”
“哈。”白衣的女子笑了起来“水里有鱼，地里有虫，都有自己的地盘，那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若我不去,那以后便算不上活着之人。有何区别？姑娘即为恒河渡者，应当知道谈某所为何事。”
碧落下嘴角的弧度更为上翘，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不愧是月才子，跟那家伙一样的老奸巨猾。”
“姑娘说笑了，素贤人秀墨满腹，谈某可是自愧不如。”
“那就跟我来吧，正好有人托我传句口信给汝，等汝走的时候吾再跟汝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的却已非这世间之途。
面前是烟波浩渺平静却又暗潮汹涌的黑色大河,河的两岸血红的花朵像是血焰一样燃烧到目力能及的尽头,细长的花瓣如同银刃刚刚破开的皮肉露出的伤口。
曼珠沙华，来自地狱彼岸，地狱的传说中冥界唯一的植物。
谈无欲站在岸边，身后是忘川的摆渡者，跟如同火海血海一般的花海。
“或许是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忘川的摆渡人轻轻的唱着古老的歌谣，从谈无欲手中拿走一朵水晶莲花，作为与现世联系的线。然后一竿子把他打进了河里。
看着女子相当可恶的笑容，他突然觉得跟某莲花很相似。
世人妄想,依附血肉为真心。所以持此血肉之躯以为我有,故依之造作种种恶业。从生至死,从死至生。无非是执,无非是苦。
谈无欲静静的站在河水中央听着百鬼嚎哭，瞑目入定。
一根即返源,六根成解脱。
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
识浪奔腾，起惑造业。
流转生死，苦果无穷。
碧落下看着面前滔滔的河水叹了口气，随意的坐下，掏出个酒壶喝起了酒。看也不看背后默默出现的白衣人影。
“劣者多谢好友了。”
“既是因果牵连，那就是吾分内之事。”碧落下似笑非笑：“只是想不到汝能做到这步。”巴巴的专门离魂跑来拜托自己，甚至许下三个人情之约。“汝就不怕我胡乱胁迫？”
“劣者自然是相信好友品格。”拂尘轻摆上肩头，素还真立于女子身后三步之处：“只是那个口信是怎样回事？”印象中自己好像没有拜托这个吧。
“这汝就不用管了。话说苦境那边汝真的放心吗？”巴巴的跑来这里看顾，小心那边出事。
“这——”
“这边有吾帮汝看着，汝就回去吧。”
“那就有劳好友了。”
白莲多情，偏似无情。
二
谈无欲再次看见那个摆渡人是在自己跟素还真被尹秋君、昭穆尊暗算日月同悲以后。他听着魂兮从船上醒来，然后看见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浇了素还真一头一脸一身的忘川河水。
他绝对不会说，看到素还真一脸哀怨的冲着摆渡人叹“恶友啊”的时候，自己有多愉悦。
“素还真吾觉得还是捅汝一刀比较减少工作量，麻烦汝乖乖坐好可否？”
“好友且慢！劣者无辜啊！！”
“吾记得吾前不久才说过请你勿要再来，结果汝这次直接拉着别人一起来了。”
“碧落好友，这真的不是劣者能决定的啊……所以麻烦把剑收起来可否！”
素还真，汝也有今天。
约莫一盏茶后，三人正经坐于桌边，茶香缭绕。
“抱歉，方才让阁下见笑了。”
“无妨，何况姑娘方才所言正是谈无欲一直以来的愿望。”
“同梯……”为何你也如此往劣者心头插刀QAQ~
“说来谈某尚不知姑娘何名？”
“碧落下。”
“谈无欲在此谢过碧落姑娘上次相助。”
“既是因果牵连，那就是吾分内之事。何况脱俗仙子超尘脱俗明月疏朗之姿碧落亦是有所耳闻。”
“谈无欲惭愧。”
“哪里，阁下可比那边那个经常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好多了。”
“哎呀好友，这话戳中劣者之心，非常之痛啊。”
“素还真，汝剽窃金子陵之言，付费了吗？”
“哎呀好友，汝说这话，金子陵知道吗？”
戏谑的笑声击碎了略有些压抑的沉闷的空气，苦境的正道领袖唉声叹气，他的同梯与好友在一旁随意的调侃着，何等闲适悠然。谈无欲饮了口茶，生长三途川畔的茶叶，有着被无数灵魂的思念浸染出来的味道，是人世纷杂红尘扰扰烘出的苦涩 ，而后的清味缭绕似埋葬在时间里的凡尘旧事，绕在舌尖，绕在心底。素还真似乎经常喝摆渡人的茶，只有在这点上他会不去争论什么。面临死亡的那一瞬的痛苦自己已经了解了，而那人死亡的次数已让自己惊得无话可讲。这个江湖从来没有安稳过的时候，而那个人早已无法停下脚步。
谈无欲看着那边微笑品茶的素还真，皱着眉头心烦意乱。
“与崎路人搭档,胜过与谈无欲配合。因为崎路人是一名以公为重,毫无私心的人,更何况他的才智武功,都超出谈无欲。这个人是我战场上的良伴。”江湖上的传言大多都真真假假，但这不妨碍他辨认出这句可称诛心的话究竟出自谁口。于是之后心灰意冷，直到恒河之中自己咬牙顶着心魔将近无力的时候听到经由摆渡人之口传来的口信。
“看来是顶不住了呢……那就这时候转达吧，要不然估计就转达不了了。”
“有个人托我转告‘与谈无欲，为敌为友，皆是幸事’。”
清凉的女声语气一直都是那么漫不经心，连转达那个口信的时候也是一样，但却不妨碍他辨认出这话出自谁口。最初的确是想真心帮他，无论正邪，只要于大局有益，自会尽心，这个念头从未曾稍改。然而后来，面对那早在预料之中的结果，自己确实还是带了些赌气的意味在里面，直到最后，迷失在这份争胜心里，不复初心。
都说日月同天，如何世人只传日之光辉夺目，却无人理睬月之清辉！
心魔渐生，之后的事如今看来也如噩梦一场。
“茶快喝完了。”
“好友这次不会再往最后一杯茶掺酒了吧。”
“答对了，奖汝最后一杯茶。我放了一半醉看流年，汝喝吗？”
然后谈无欲无语的看着素还真苦笑着接过茶一饮而尽，接着倒了下去。
哈，酒量还是这般糟糕透顶。
最后并肩对六祸苍龙的时候自己已经做好再度去摆渡人那里喝茶的准备了。哎呀素还真汝还真是个坑人的家伙，难怪碧落下每次都要灌汝杯酒好让汝忘掉还有这么个朋友不被坑出来，而自己也真够背运，次次都被汝坑。
“素还真,这阵拼过,我要跟你拆伙。”
讲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实意自己也不太晓得。记得自己最初入这江湖的时候抱着的那匡扶天下与日争胜的理想离开半斗坪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不错的让自己有些烦躁，那时候的自己想不到之后的腥风血雨日月背离，想不到那些争强夺胜人心变迁，无忌在背后目送着自己，师傅在屋子里，素还真在江湖。
于是还是离开吧，这个江湖从来没有安稳过的时候，死亡轻易的如同一朵花的凋谢。而自己终究不愿让那个人看见自己死的样子，这个人他面对过的死亡多的令人绝望，自己如何也不希望他更绝望。力尽运穷，月之照应无法再帮扶日之屹立不摇，反而会成拖累。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海天战龙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