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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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白衣贤人醒过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水声，还有歌声。空灵哀婉的歌声伴着水声回荡，像是很久远以前的时间里的回声一样缥缈无常。身下所躺的地方一刻不停的在晃动着,心中却自有一种奇异地安宁感,仿佛自己仍旧闲卧在五莲台，观望一朵莲花的枯荣。
身背无数赞誉诋毁责任的人睁开眼，入目的天空纯黑无际,无星无月,更没有太阳。
额上微凉，伸手一摸，是水迹，忘川河水滴在额头的水迹。
“汝醒了。”
歌声停了下来，随之响起的声音冷冽，来自某个见面不多的友人。
清香白莲坐起身来静静地打量着四周,他此刻身在一艘小船之上,四周是烟波浩渺平静却又暗潮汹涌的黑色大河,河的两岸血红的花朵像是血焰一样燃烧到目力能及的尽头,细长的花瓣如同银刃刚刚破开的皮肉露出的伤口。
曼珠沙华，来自地狱彼岸，地狱的传说中冥界唯一的植物。
他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内了然。
自己又来到这里，而且这次恐怕该是最后一次了。
白衣的男子坐起，望着远处如同连绵不绝的红尘一般的彼岸花海，嘴角勾起的笑意似喜还悲。
“汝在笑什么？”白衣斗笠手持长篙的友人淡淡问他。
“自然是因为碧落好友此次没有与劣者相杀，劣者实在松了口气啊。”
“哦？汝似乎对此很期待。也罢，权当活动活动筋骨。”摆渡人嘴角勾起一个危险地微笑，持着长篙的手腕微动，似乎下一秒便扬起。素还真连忙讨饶：“好友，碧落好友，还请好友放过劣者吧。”
“吾突然觉得为了保证吾与汝再不相见，实在很有再补上一刀的必要。所以还真吾友，一刀而已，让吾捅一刀吧。”言罢渡者作势欲击，惹得素还真连呼不可：“好友，鬼权何在啊！”
“在汝三番四次来打扰吾的时候被扔进归墟了。”
素还真此时此刻脑内不由得蹦出四个大字：“误交恶友”之后加感叹号无限循环……
两人随意对了几句戏谑之语，素还真转头整了整衣冠正容面向碧落下：“抱歉，素某又来叨扰好友了。好在，这应是最后一次了。”
“何出此言。”
“碧落好友既可观世间因缘，又怎会不知？素某命星已落，天命自然也到此为止了。”
“哦？据吾所知，汝之天命还很长。”
“无奈啊，素某也有不慎被害的时候。”
“但据吾所知，害汝的终究会被汝算计回去的。”所以这次又是怎样一回事？
“说来话长。好友，水开了。劣者可对‘魂兮’甚是想念啊。”
碧落下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取出茶具用烧开的沸水烫过，叹了口气。
“罢了，先喝茶吧。”
剩下的，吾可以慢慢问。
二
“……
青春受谢，白日招之；
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冥凌浃行,魂无逃只。
魂魄归来!无远遥只。
……”
阴阳师。
碧落下在心底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不急不缓的唱着安魂的歌，不急不缓的与对面的好友品着茶。桌上的几个小碟中摆着精致的茶点，素还真边说着近期发生的事边享用它们，闲适安然的简直不似已死之人。
闲适安然的不像个被人诅咒至命数终结，一心执念拖着敌人同归于尽的已死之人。
“吾曾偷闲游历凡世。如吾所记不差，此应为曾经邹衍所创一派，源起道门，主张阴阳五行，此派中人施术多以名姓、生辰、身上之物为媒；故此派中之人常以伪名示人，且对生辰讳莫至深。现今此派应当仍有后人，且多在东瀛一带流传。对汝诅咒之人，当为此派魁首人物。”
“原来如此，好友果然博学多闻。”素还真闲闲的品着茶恭维，碧落下挑了挑眉：“莫夸我，听汝夸人，吾突然感觉一阵恶寒。莫不是汝又要算计了？”
“哎呀呀，好友这一句，真是让人痛彻心扉啊。喝茶，喝茶。”
“果然是要算计了。”碧落下不慌不忙的下了个定论，素还真放下茶杯好不哀怨的叹了口气，语调伤心欲绝：“好友，碧落好友。劣者还能有什么算计？素某真的已经死了啊……”
“所以，汝可真有放下？”
碧落下突然打断了素还真的话，问了一个好似平白无故的问题。素还真的表情僵硬了一霎那，之后恢复了原本的悠然。
“好友何出此言”
碧落下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友人，目光通透，眼前的素还真笑的儒雅温和，但却掩不住深深的疲惫与担忧。
“汝放不下。”汝放不下武林，放不下苦境。
所以汝与吾谈论近期之事，虽然语调闲适，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点出武林可能存在的隐患，而后近乎本能的分析者应当如何对策；所以汝才会不停的提起汝之前辈好友，不停的说着他们会处理好汝与鬼王同归于尽后的武林事宜；所以汝会时不时的提起那名为屈世途的好友终于走了桃花运，汝之子续缘似乎认识到了不错的朋友。
所以汝会不停强调自己已死的事实，不是反驳吾，而是为了说服汝自己，放下武林，放下苦境，放下汝挂心的一切，好安心接受自己即将步入的新的轮回。
“……好友不愧为恒河渡者。”素还真愣了半晌，叹息似的吐出这样一句话，终于颓然转头看向岸边，似乎穿透无穷无尽的曼珠沙华的花海，看到自己一直挂心的地方。
“劣者又怎样放心呢？”
语调轻轻的，像是微风吹过。
脑海翻滚的，是担忧吗？心底沉甸甸的，是责任吗？眼中观望的，是牵绊吗？面上淡然微笑，心底终究放不下红尘滚滚，武林纷扰。
是谁牵肠又挂肚，情在江湖念江湖。
是谁多事又糊涂，心在江湖言江湖。
三
“……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
“茶快喝完了啊。”碧落下又倒了杯茶给素还真，对方举着茶杯突然似是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这次的茶，似乎很是无味。”
“汝心太沉重，自是觉得无味。”
“哈。”素还真轻笑一声：“喝完这茶，劣者是否便该上路了？”
“倒也无错。”碧落下歪头想了想答道：“所以汝可以选择慢些喝。”
“免了，若再拖延下去，怕更舍不得了。”素还真摇头说道，一连气饮尽一杯又一杯茶，终至最后一杯，忽然停下。
看着杯中最后的一杯茶，素还真歪了歪头问向暗自心疼宝贝茶的摆渡人：“好友这茶，是否有掺酒？”
“若吾这次掺的是孟婆汤，汝可敢喝？”碧落下却是反问了一句。
“哈，好友真是说笑。素某既是已死之人，又怎会在乎呢？”言罢素还真饮尽最后一杯茶，放下茶杯后挑了挑眉。
“汝说过掺的是孟婆汤……”为什么劣者尝起来还是魂兮酒的味道！
“吾不曾说，”碧落下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吾只是讲‘若吾这次掺的是孟婆汤，汝可敢喝？’。”吾也没说这茶没掺酒。
“恶友啊……”素还真真心诚意的感叹道，眼前越来越模糊：“劣者又回不去了，为何还要给吾掺酒的茶喝。”
“吾没说汝回不去了啊。”碧落下很无辜。
素还真逐渐朦胧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许，很是惊讶。仔细一想却又觉理所当然。
“吾说过，汝之天命，很长。”碧落下举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显然素贤人很好的娱乐到了她：“吾亦说过，崎路人曾托我转告汝，伊很生气，所以请你务必要活的好好的，否则伊不介意把汝再揍回去。”现在他还没来揍汝呢。
素还真突然有些想笑，于是他微微笑了起来。
“如此，素某谢过好友了。”他轻轻的谢道。
“哈，汝不忘初心便好。”
“……
雄雄赫赫，天德明只。
三公穆穆，登降堂只。
诸侯毕极，立九卿只。
昭质既设，大侯张只。
执弓挟矢，揖辞让只。
魂乎来归！尚三王只。”
“虽然以前说过但还是交代一句的好……还真吾友，后会有期。另外，在苦境平静天下太平，汝所期望的那个盛世到来之前，莫让吾在这里看到汝啊。”
举杯目送白衣的贤人逐渐消失在岸边，渡者饮下掺了酒的茶，继续自饮了起来。,四周是烟波浩渺平静却又暗潮汹涌的黑色大河,河的两岸血红的花朵像是血焰一样燃烧到目力能及的尽头,细长的花瓣如同银刃刚刚破开的皮肉露出的伤口。茶香悠然，在这黑色河川之上混着悠长的歌声飘散。白衣的女子唱着古老的歌谣，摆渡着过往的灵魂。
还真吾友，有件事还请务必牢记在心。
光明也好，卑劣也好，慈悲也好，软弱也好。。
起码在这现下，天下苍生，不可一日无清香白莲。哪怕这是再怎样的强盗逻辑，你也必须铭刻在心。
“所以，莫死了啊。”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