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缘情深》八月宿风

44、拂衣

　　半晌过后我依然默不作声，有一种满脑充血的冲动，他竟要帮我脱了衣服，他竟要看见我的裸体。我自觉微微红了红脸，不合时宜地燃起一种兴奋感。我听某个说书先生说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自然而然地便会想与这个人产生肌肤之亲，想来我现在便是这个心态了，我不掩饰自己对秦牧的好感，自然想要亲近他，虽然不能趁机看看他的裸体，不过被他看看总好过啥都没有。
　　秦牧那厢也尴尬得紧，恐怕没有注意到我莫名的兴奋和期待，只轻咳一声便将手伸向了我的衣襟，我默默咬了咬唇，闭了眼，就是再期待也毕竟是女孩子，必要的矜持总还是有的，双手用力轻轻抓起手边的被褥，可一瞬间似有一道霹雳打在我面门。
　　我的手，我形容枯槁的手，落下山谷之时我看见的那双手，犹如夜里被雷劈过的枯丫，怎样的身体才会拥有那样的一双手。
　　脑子还没有任何思绪，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双手瞬时捂住了衣襟，表情忍不住附上一层请求，沉默地看着秦牧。
　　我不知秦牧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决定帮我宽衣，可见我突然做出的反抗却微微有些惊讶，他大约觉得，我与他之间不乏感情，以后必然也会在一起，且我与他都是出生社会底层，属于劳苦大众，说白了都没什么教养，我们打心底里都没什么禁忌，反正这事迟早都会发生。
　　可他微微想了想，兴许觉得我毕竟还是个姑娘，再是豪放对这样的事应当还是会有些许在意，一时不好让我们都下不了台，于是笑道：“好了乐馥，我保证，尽量不对你起坏心思。”
　　闻言我的心瞬时又柔软下来，眼里心里都是为我着想的秦牧。于是摇头，直言：“若是平日里的我，随你怎么脱都好，可现在不行，”说着我咬咬唇，“我喜欢你，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我现在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不愿，我接受不了，我不能让自己将来在你心中连半点美好的样子都没有。”
　　秦牧一愣，恐怕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再是了解我，也终归猜不透女孩儿的心思，只轻声安慰道：“怎么会，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的。”
　　我坚决摇头，自动屏蔽他一切劝慰的话。
　　秦牧无奈皱眉，续道：“我不帮你，难不成让别人来。”
　　我道：“我自己来。”说着便要自己动手，可一动又是一愣，将才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还未觉察，此事才觉得双手麻木，几乎都感受不到十根手指，若非双臂还有知觉，恐怕我此时都要低头去找自己的手在哪里。
　　秦牧将我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我的病情恐怕他比我了解得更加深入，自是知道我此时在惊诧什么，便也不等我再缠着他问东问西节外生枝，双手一动拂去我外衫，我还来不及惊叫一声已经被他连人带里衣一道放进了桶里。
　　桶里的水立马没过我肩膀，而水里也不知道放了多少药材，呈现混沌的褐色，半点也不透明，他不及我反应伸手入水扯开我里衣衣襟的带子，麻利地将衣衫从我身上褪下，拿出水时还不忘将衣衫上的水给拧到了桶里，这才顺手将之扔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整个过程利索地我来不及思索，心下哼哼不知他脱过多少女孩子的衣服，抬眼见他轻轻浅浅地笑还是忍不住地觉得温暖，我到底是被他呵护的那一个。
　　秦牧双手扶着水桶的边沿，看着我笑道：“好了，都解决了，你好好泡一个澡，然后就什么都好了。”说着他动一动似乎就要出去。
　　我轻轻将头靠在他扶着桶沿上的手，轻言道：“将才八风那老头儿说还要泡一会儿，你陪我说说话吧。”
　　秦牧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才道：“八风是丑了点儿，可你也得客气些，别总老头儿老头儿的，我还指望他治好你呢。”
　　我轻哼一声，做出不屑的模样：“治不治得好还另说呢，你就由着他拽吧。”
　　秦牧轻笑一声，单手在我额上弹了个爆栗，乐道：“别人与你也就说了两三句话，你就说人拽，你真是······”
　　正说着，门突然又“咯吱”一响，八风一手提着个装满各种我不认识的花花草草的小木桶，一手提这个大布包走了过来，然后随手将小木桶往地上一扔，布包也被随意地丢在了床上。
　　我与秦牧均是噤声看着他，他打了个呵欠，抬头对秦牧道：“你是出去玩会儿等她好了再进来，还是一直守在这儿盯着我给她疗毒？”
　　秦牧皱眉想了想正欲回答，我先截了他的话道：“他出去，”说着转头望着他道，“你先出去吧，不要影响到大夫了。”
　　秦牧闻言还未做回答，却听八风在一旁嘟哝“我倒是无所谓”，我眼见秦牧似乎有了一些踟蹰，便催促道：“出去吧，我不想你留在这里。”我虽对八风要如何疗毒毫不知情，可不知缘何却有些恐惧，总觉得这疗毒的过程不会是泡泡澡再扎几针这么简单，这场面还是不要让秦牧看见的好。
　　秦牧那边好似又想到了刚才宽衣之事，知道我避讳，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在门口，你有事叫我。”
　　我点头，正蹲着整理那些花花草草的八风又轻声嘟哝：“能有什么事，吃了还是卖了。”
　　秦牧单眉一挑，就欲与八风再说叨几句，我忙给他使眼色叫他快出去了，八风嘛，就算认识不过一炷香，两盏茶的功夫，也知他要么天生嘴碎，要么一个人呆久了，长时间不说话突然遇见能听懂话的便特别兴奋，总想再多说几句。

　　那时我不懂，其实八风成日里仅能与无知无觉的柒柒说说话，从来不求一声附和，便养成了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习惯，他说他的话，不在乎别人听没听见，听见了会怎么想。
　　我后来问他，有没有想过出去，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毕竟那里才有他喜欢的热闹与繁华，他想了颇久道，还是不要了，柒柒喜欢这里，她喜欢的地方就是他们应该留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