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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入红帐也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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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观姑苏无云碧落,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在校长大人日夜不断的提醒下,白子虚今日当真是要去见老师了,出门前还为此特地烧过高香,乞求神灵庇护,路上千万不要碰上魑魅魍魉……
当然,最好老师也不要是。
依旧心里没底。
所以,白子虚决定再去哑老板那儿看看,喝几杯鬼茶壮胆。
那家茶铺叫系古,或许是那家店的老板不会说话的缘故,白子虚和他相处得格外融洽。
说起哑老板,是个总戴着个古怪的白色面具的古怪男人,面具的一半刻着古怪的红色符号,远远望去红腾腾一片,不仅面具是白色的,而且还喜着白衣,远远看去白里带红,和日本国旗似的。
哑老板每次饮茶都不言语,只给白子虚一个侧脸,却莫名其妙的好看。
虽然白子虚为了公平起见也想只给他个侧脸,但终究是拗不过本心,于是干脆边喝茶边看,明目张胆地看。
系古中有各种鬼茶,在姑苏都很有名气,比如说,一萼红,摘自词牌名,双调一百零八字有平韵仄韵两体,虽说白子虚高中是学理的,但也曾背过几首这个词牌名的词,是不是也能吟上那么两句: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茶种虽多,而每一种茶还都有一个美丽而凄美的故事,便衍生出不少故事,白子虚每天都会去看,桌上总有一本不定期更新的册子,叫作,溯洄。
书面泛黄,应该有些年头了,封面上的字迹娟秀非常,白子虚一度曾想,写这本书之人定是个才女,腹有诗书气自华,字必然美。
许是由于字迹太过俊美,书中具体内容白子虚竟是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大多数都是一些记录断袖的故事,泛泛言之,多半悲情,不过,其中有一篇叫做《风流子》的,却让他记忆犹新,主人公一个是平步青云的新科状元,一个则是不求功名的礼部上书,生生错过,一人立于另一人墓前,却不知墓中是自己所爱之人。
或许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不是对面不识,形同陌路,而是,彼此都不愿相信的事实,一人不信,而另一人却信了。
思绪万千,游过熙熙攘攘的鬼市,白子虚无奈地发现,系古竟然打烊了,伸出右手看看那块用大一奖学金买的瑞士手表,不对啊,今天又不是鬼节,打哪门子烊?
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休业一学期……门上挂着木牌,字迹与那溯洄集子上的如出一辙。
这哑老板莫不是出门旅游去了?
真是难得的好雅兴,原以为人冷,心便冷,没想到这哑老板还有如此积极乐观的心态!着实难得!
不过,为什么偏偏要赶今天?
白子虚感慨许久,终于想起还有要事要办,当即掏出羊皮地图,算了算五行,排了排八卦,大致瞄准一个方位,全速前进。
沿途风景甚好,白子虚不禁感叹,学校老师居住环境之高端大气上档次,古色古香,瑰丽典雅。
行至一佳处,白子虚愕然。
华清宫墙数枝柳,不入红帐也风流。
这华清宫乃唐代封建帝王游幸的别宫。背山面渭,倚骊峰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建筑壮丽,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
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果然是佳人栖佳处,等一下,莫不是杨贵妃……来当导师?
白子虚念此,不仅脸红心跳,想那“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可人儿,果然学校还是怜惜他的,在经历了前四位丰神俊朗的导师之后,白子虚愈发觉得性向有变,但这最后一位导师又让他容光焕发。
“白子虚,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赶快给我进去!”校长大人一声吼,千里传音,白子虚这才如梦初醒,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人,只得仰望苍穹,“那个,校长大人,我这个时候进去,如果碰上老师正在沐浴,那不是很不好?”
华清池这个名字的确要比华清宫出名一些。
“做甚美梦呢!本校只有男老师!快给我进去!”校长大人当头棒喝,直惊得白子虚三魂七魄游离许久,思来想去,其实,自从读过溯洄之后,关于男女的问题,他已经几乎忽视了,男老师怎么了?那也没什么不好啊!
没有给他过多自我安慰的时间,白子虚终究是被校长的意念踢了进去。
只听流水潺潺,恍如隔世,只觉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果然是桃花盛开的时令。
池中人背对着自己,倚于池边,三千青丝散乱,好一幅美人……
未待白子虚好好感叹一番,那人却忽而站起身,激起的万千水花,竟像为人所控一般直向白子虚逼来。
乱花渐欲迷人眼,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几番躲闪之后,白子虚再看池中,那人已着了一件月白广袖的袍子,其余的并看不真切。
唉,错过了……
一阵清风拂过,烟雾俱散。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此句甚为应景,白子虚这才看得真切,那人广袖袖口处缀着几朵梨花,腰间系一条银缕丝带,仙骨飘然。
虽说只是个侧面,不过……为何觉得如此眼熟?
“哑……哑老板?”话一出口自己便先吃了一惊,自己都还不知道人家哑老板长什么模样,倒先对号入座了。
“你私下里就是如此称呼我的么?”一个转身,方才得见,样貌美,声音也很好听,白子虚打了个满分,不过似乎有某个地方不太合理。
“啊,你会说话啊!”白子虚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谁告诉你,我不会说话的?嗯?”柳兮媚眼九转之下,早已将白子虚上下打量了个遍。
白T恤,水洗牛仔裤,清新活泼的学生装束。
“没,没有……”没人告诉,白子虚每每去系古饮茶时无不在想象这白玉面具后面的脸会是如何,今日一见竟感觉这人比那白巧兮还要美,许是胜在脱俗上,“你是……柳老师?”
“你是白子虚?”柳兮半靠在藤椅上,慵懒的声音在白子虚的耳畔有一声没一声的回响。
“是,是我。”白子虚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导师不整的衣衫。
“好,学分扣三分。”
这未免太波澜不惊了吧,这学期学分一共就十分,这一下子从满血打到三分之二了!这……
“为什么啊,导师?”便是死也要死得明白,这要是学分被扣光了,他可是要重修这最后一学期的,而且,这最后一学期还是最长的,没个三年五载别想回家。
“第一,你进来之前没敲门。”
白子虚四下望了望,露天的,这里,有门吗?
如果有,他一定敲。
“第二,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点。”
校长让我来的,都说了赶上人家沐浴不好,还非让我进,我其实不想来的。
“第三,和老师讲话竟然不正视老师的眼睛。”
“老师,那是因为,你衣服开了……”
白子虚说完这句,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家导师,貌似脸红了。
瞬间,万籁俱寂,天空中唯有一只黑色的鸟飞过。
“那个,老师,你为何会在这里?”适当的转移话题有利于学分的稳定。
“等你。”柳兮的语气很淡,淡得与世无争,还有几分理所当然,“所以,系古休业一学期。”
“那你之前怎么有空?”一边当导师,一边赚外快?
“就第学院的每一个学生的每一套老师都是专门为学生挑选的,也就是说他们只教这一个学生……也就是说,这四年中,任教时间只有一年,其余时间随意安排。”
这么随意?果然地下的制度就是和地上的不一样啊!
“老师,要什么时候开始上课?”白子虚想回家,一腔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载不动许多愁啊。
“我先去换件衣服,你去办公室等,小七应该给过你地图吧。”说完,柳兮便拖着白子虚看来与婚纱无异的长衣消失在茫茫水雾之中。
“这个老师,很强大……”白子虚打开羊皮地图,“办公室,办公室……没这字啊……”满篇都是宫室名字,观风楼、重明阁、四圣殿、宜春亭、按歌台、白子虚看得有些发毛,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美丽与智慧并存的老师莫非,喜欢宫斗剧?
奇葩……完全看不懂……
“白子虚,你杵那儿做什么!知不知道挡住镜头了?”又是一阵高亢的女声,帕瓦罗蒂的声线,李娜的境界!
白子虚闻言往旁边一闪,“校长,你给我这地图上,没有办公室啊?”
“这个嘛,还是我送你去吧!”在这个高速的时代,火车都改高铁了,于是,一个意念,可以改变一个世界,一个瞬间,可以省略一段位移。
转眼便来到一门前,白子虚打眼一瞧,破旧得可以,门把上几乎可以看到斑斑锈迹,白子虚不解,这门怎么会在这里,因为,门的旁边是扇窗户,这样诡异的布置,的确匪夷所思。
好奇心害死猫,于是白子虚一边担心自家小猫的安危,一边将手伸向那扇古窗。
拉开。
白子虚不禁后退两步,窗后,赫然是一堵石墙!
办公室……
难不成要他崂山之术穿墙而入?
白子虚向四周而望,左右都是长长的走廊,哪里有导师的踪迹?一个人,在这个阴暗的空间,白子虚不禁冷汗直冒。
既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推开眼前这门。
于是,白子虚握住门把,向右一拧……
长出一口气,幸好不是石墙,白子虚向里面望了望,烛光微弱,颇显瘆人。
校长给的地址应该不会错,所以,除了向前别无选择,等毕了业,他一定要连夜赶回家,离开这个鬼地方!要不是父母为了省钱,他怎么回来这个鬼大学!
深吸一口气,向深处走了几步,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这是一道石门,门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估计有些年头了。
于是,白子虚一边抱调整呼吸,一边再次将双手伸向那道古老的石门。
没有什么诡异的现象发生,白子虚转了个弯,石室内部不大,中央的棺椁倒是让人想忽略都难,四壁上各有一扇窗,与方才见到的无异,伸手去拉,果然都是石墙。
古代墓陵大都深藏地下,防止有人破坏墓中人安宁,而墓穴大都设计为全封闭式,却不乏门窗。
只是,这墓中人是谁呢?而又为何会放在这办公室附近呢?
白子虚抬眼一看,只见棺椁正上方的墙上挂着幅画像,画中人体态轻盈,白衣飘然,腰间的玉白衣带更添几分仙风。
目光寸寸上移,每一处无疑都是件举世无双的工艺品,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样的玉人,白子虚猜不出他该有张什么样的脸,如若由他来画,他必不会下笔,这人……
白子虚惊呼一声!
衣领处,如玉的颈上,只有一张空荡荡的脸,青丝飞扬,却没有秋波流转予以传神!
“嘘,不要出声……”苍老的声线,疲惫,沉寂千年的失落,太息无奈,白子虚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但他坚信,这个人绝对不是此世之人。
白子虚一愣,不知道谁在说话,四下望望,才发现阴暗的角落处坐着个人,光线太昏黄,方才竟没看到。
“你是……”白子虚靠近些,这才发现是个老者,满头银发,手脚却被用铁链拴着。
“说了你也不知道……”老者低着头,吐字不是很清晰,白子虚以为这是老年人身体机能衰退引发的一系列后遗症,所以换了个话题。
白子虚绕着棺椁转了两圈,又问:“老先生,敢问这墙上画中人为何没有容貌?”
“呵呵,当然不能画,画上就有大麻烦了!”老者笑着,向角落深处靠了靠,将自己完全浸没在黑暗中,似是不愿见光。
“……那,这墓中人是谁?”好奇怪的老头,说话说的他都听不懂,十年一代沟,果然不假。
老者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白子虚,“画中是谁,墓中就是谁,你若真想知道,就自己打开看看……”
亲自打开?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白子虚心生余悸,悔不当初,白子肃打包回来那么多盗墓小说,自己怎么就那么手欠地都给看了呢,最要命的是历历在目。
白子虚走到棺椁前,敲了敲,没反应,看来应该没有粽子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推了推,挺重,他似乎,悬……
“老先生,你要是有空的话,可否帮我一下?”白子虚决定开启场外求助,若有不测也有个照应。
“呵呵,没用的,年轻人,我碰不到那棺椁的……”说罢,还象征性的向棺椁爬了几步,只听一声脆响,铁链叫嚣,老者伸出手,指尖恰好只能碰到棺椁的边缘。
这似乎是故意如此设计的。
白子虚点点头,表示谅解,老者随即爬回远处,闭目养神。
白子虚拍了拍手,气沉丹田,用力一推,棺椁的上盖被推出一条缝隙,再一推,便看到一双雪白而秀气的鞋。
黑暗处的老者张眼笑了笑,又闭上。
白子虚已推至中上部,墓中人的月白衣带清晰可见。
看来那老人家说的不错,白子虚的心不由狂跳起来。
终于将棺盖完全推开。
棺椁中,只是一副衣冠。
“老先生……”白子虚有些累了,盘腿坐在老者身旁,一副准备长聊的样子,“你被锁在这里,怎么知道那里面是谁?”
“年轻人,你又为何会在此处?”老者抬起头,白子虚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很年轻,很俊朗,甚至可以称得上帅气,不过和这声音就不搭了,还有这一头白发,他相信,择其一问之,能说他个几天几夜。
“校长让我来的,结果,误打误撞就进来了,诶,对了,老先生,您在这儿呆了有多久了?”想起那个不负责任的校长,白子虚就气不打一处来。
“多久了?年轻人,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有几百年了……”老者微微抬头,看着墙角,努力想着,但却始终没有丝毫头绪。
白子虚承认,听着老者沧桑深沉的声音让他不禁想起他那素未谋面的外公,但是,面对着这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脸,还有那句“年轻人”,他还是没办法平和地接受。
“年轻人,想听故事吗?”
“什么故事?”
“关于墓中人的故事。”
白子虚想了想,决定听老者讲故事,顺便等自家导师来接自己。
于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