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微光》阿雀

27、意外旅程

　　第二天一早，何正还沉浸在好梦中，就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刚刚七点钟，稍稍怔仲了一小会儿，他才发现罪魁祸首并不是闹铃。

　　打电话的一个年轻女孩儿，她住在V市的城中村。据她所说，那里附近有家很大的狗场，每年到了天气转冷的时候，整夜都能听见屠狗的惨烈叫声，市里很多狗肉火锅店都是从这里进的货。

　　不过现在正是天气热的时候，生意很冷清，几乎是一片荒地，不过村里人都知道，这里只是白天清净，到了晚上，有很多装满野猫的货车从这里出发去往T省，那边有夏天吃猫肉滋阴的风俗，猫肉在那地方很受欢迎。

　　这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场子里传出渗人的猫叫，吵得人整夜睡不着，这狗场又是村里的地痞无赖合伙开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她昨晚实在忍受不了，就偷偷跑到狗场把这伙人买猫、装车、发车的整个过程给录了下来，并且把这段视频发给了动物保护协会的人。

　　何正向她要来了昨晚的视频，在电脑上打开之后，却失望的发现，由于光线太过昏暗，并不能看清楚到底有没有喵吧丢失的那些品种猫，可是两个让你实在不愿放过这个如此重要的线索，无奈之下，又联系了动物保护协会的负责人，打听到了那辆货车的行驶路线，何正决定亲自驾车，追赶这辆货车。

　　云小图知道虽然何正考下驾照刚刚一年，可是早就是一个熟练的老司机了，在感叹了资产阶级的腐败之后，那股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又占了上风，哪里肯放过这样一个既冒险又好玩的机会，于是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式踏上了这场跨城的追踪之旅。

　　何正和云小图驶上高速公路的时候，已经是是下午两点半了。火辣的日头高悬在正空，平阔的水泥路上升腾起一阵阵热浪，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云小图奔波了一上午，实在太累，再加上何正开车的技术的确很好，云小图坐在车上几乎感受不到车身的晃动，车载导航里不时发出机械的女声，比催眠曲还要管用，云小图的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很快就沉沉睡去。

　　何正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把车里的冷气调低了些，好让云小图睡得更舒适一些。他透过后视镜看着云小图安静的睡颜，那些压抑的情愫像无数疯长的藤蔓，肆无忌惮地包裹住他的心。他甚至有些庆幸，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和云小图如此安静地呆在一起，对于即将面临的分离，似乎也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长时间开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相同的路况和路边不变的景色很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何正揉了揉眼角，拿起车里的保湿喷雾在脸上喷了几下，可是清醒并没有保持很久，困意依然挥之不去，何正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出于安全考虑，何正只好在前方的服务区停了车，下车稍作休息。

　　躺在后座上的云小图均匀地打着呼，像极了一只收起爪子的猫儿，大概是冷气温度有些低，她的身子蜷缩起来，何正打开后备箱扒出一张小毯子，轻轻盖在了云小图身上。何正虽然极少抽烟，可是这时候他却无比需要提提神。

　　服务站里的车辆寥寥可数，毕竟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上高速的司机并不多。就算凌晨一点钟货车已经出发，不走高速公路的情况下，必定慢上很多，即便车上有两个司机轮流开车，也不可能完全不睡觉，何正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张简易的路线图，不出意外，他应该在两个小时内就能赶上那辆货车。

　　何正再次拨通了动物保护协会的电话，那边倒是十分积极，早已经将这个消息发在了网站首页，很多踊跃的志愿者都已经在追踪的路途上了，之后又把八个自驾志愿者的联系方式留给了何正，以便大家协同行动。

　　何正很快一一拨打过去，没想到有三个W市的志愿者已经赶在了他和云小图的前面。众人拾柴火焰高，何正放下心来，总算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不过很快，何正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云小图是被一声炸雷惊醒的，她猛然坐起身子，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在看到何正漆黑的后脑勺之后，她才恍然想起，自己还在追踪货车的路途上。她睡眼惺忪得朝车窗外观望，却被昏黑的天气吓得一个机灵！只见太阳早就被浓重的乌云遮挡起来，高速路边的树苗被大风卷得几乎折断，沙尘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十分刺耳，俨然是风雨欲来的鬼摸样！

　　何正的把车速降到了六十码，已经达到高速公路的最低限速，可是依然觉得十分吃力，能见度越来越低，何正无奈只好打开远光灯，精神丝毫不敢懈怠，因为长时间的肌肉紧张，他的手臂都有些酸涩了：“你睡醒了，后边有吃的，你先垫垫肚子。”

　　云小图哪有心情吃东西，这种鬼天气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实在是件令人心惊的事情：“怎么我才睡了一会儿，天气就变成这种样子了？！”

　　“一小会儿？云小图，你睡了整整四个小时了！”

　　云小图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低头看了看手表，果然，已经七点钟了！她拍了拍脸颊，懊恼地说：“我居然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啊？至少能陪你说说话，疲劳驾驶很危险的！”

　　何正瞥了云小图一眼：“你不觉得现在说的有点迟，放心，我已经在服务站休息过了。”显示屏上的油箱标志已经变红，何正低骂一声：“该死！我应该加满油的。”

　　路上车辆稀少，天气有这样恶劣，如果耗干了油趴在半路，还真是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云小图可不愿意冒这个险，催促道：“我们快找个附近的加油站吧，顺便一起吃点东西。”

　　何正点了点头，很快朝着最近的加油站驶去，两个人匆匆吃了碗泡面，又踏上了行程，何正察觉到云小图的焦虑，问道：“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恐怕今晚是回不去了。”

　　“我出发之前跟我妈说去可可家里玩了，看来这次又得撒谎了。”云小图拿着何正的手机心虚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可恶的天气也算帮了大忙，许棠没有任何怀疑，只轻微责怪了云小图对同学家的打扰，嘱咐她注意礼貌。

　　挂上电话，云小图松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然而何正刚刚开到高速路口，却被当地的交警拦了下来。这段时间霉运似乎十分钟情于何正，这次的坏消息就是高速公路因为恶劣的天气而封锁了！

　　警察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何正，冷冰冰地说道：“你的驾照呢？”

　　何正从车里拿出驾驶证，警察再三比对之后，终于还是还给了何正，继续说道：“你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吧，气象局已经下了暴雨橙色预警，高速路积水十分危险，两个小时内不会开放的。”

　　云小图大呼倒霉，缩了缩被腥风吹得湿黏的脖子，不服气地说道：“不会吧，警察叔叔，这会儿也只是刮风，夏天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情况很多的，怎么可能嘛……”

　　可是还没等云小图说完，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云小图喝了不少雨水，顿时呸了几口，想起小时候外婆常说雨水是王母娘娘的洗脚水，觉得嘴里又咸又苦的味道还真是贴切。

　　何正赶紧把云小图拉进车里：“云小图，你还真是乌鸦嘴！说什么应什么！”

　　云小图顿觉无奈：“冤枉啊，我还郁闷呢，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有什么办法，天公不作美，难道不想让我们抓到那几个小贼？”

　　何正一边掉头，一边在GPS上寻找着周围的旅社：“你还惦记着抓贼？我看我们俩今天晚上的安置都成问题，搞不好要睡在车里。”

　　云小图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紧了紧身上的毯子，万分不情愿地说道：“得了吧，我们俩最好还是找家旅店，这种荒郊野地的，我胆子没你那么肥。”

　　何正打趣道：“没事啊，有你在，劫色的都避而远之，我就安全了。”

　　“自恋鬼！开你的车吧。”

　　道路崎岖，何正不敢再松懈，在万能的定位系统的引导下，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隐约的灯光，一家名叫阿妹旅店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不远处。

　　雨刷频繁地在车窗前扫动，却还是抵不住这连天的雨幕，在车灯的映照下，暴雨白刷刷地落着，把前方的数点灯火模糊成纷乱杂烁的光影，在刺眼的白闪中明灭不定。

　　云小图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对于何正的嘲讽，何正的侧脸坚韧沉毅，丝毫没有惊慌，大概是雨天路滑，他的手紧握着方向盘，骨节突出而圆润，几滴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衣领，滑下一道湿润的水痕，云小图莫名得觉得安心，一丝细小的懊悔慢慢爬上她的心，她犹豫了一小会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何正，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何正微微一愣，后视镜里的云小图别扭极了，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倔强又委屈，何正的心一寸寸的软下去，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需要承受怎样的恐惧和痛苦。

　　云小图偷偷瞄了一眼何正，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隐隐觉得这里并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稀稀落落的小村子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村口的这家阿妹旅店大概是这里最“豪华”的建筑了，锈蚀的招牌上歪歪扭扭地缠着老旧的霓虹灯，发出暧昧的红色灯光，整座小楼可能连二十个房间都不到，入住率却不低，大多窗帘紧闭，透出昏暗的灯光。

　　何正和云小图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家小旅店，只见楼梯口的柜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拍打着面前那台老电视，见来了客人，脸上的皱纹都笑了起来，热情地说道：“小伙子，住宿啊？”

　　何正点了点头：“有房间吗？”

　　“有的，有的，你们来的真是巧，刚好还有两个房间，今天晚上高速路临时封锁，房间很紧张的呀。”

　　云小图暗暗松了口气，不由鄙视起烂俗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现实生活怎么会有那么巧，哪有那么多‘刚好’的事情。

　　何正扯了扯浸湿的T恤，问道：“有热水吗？”

　　“有的，有的，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房间还有电视机，被褥床单每天一换，干净得很咧，放心吧，小伙子，住进去包你满意。”

　　云小图瞧了一眼那台“雪花屏”的老电视，对于老板娘的叙述有些怀疑，说道：“我们先看看房间吧。”

　　老板娘利落地答应下来，引着两个人上了楼，窄小的木质楼梯年久失修，被她肥硕的身体压得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云小图踮着脚尖万分小心，终于来到了其中一间空房。

　　可是当老板娘打开其中的一间，房内的情形顿时让三个人愣在了当场，积水从屋子里渗出来，差点湿了云小图的运动鞋，床上一片狼藉，几乎成了正宗的“水床”，雨水顺着被褥滴落下来，又殃及了屋子里的其它家具，大概是电视插头没有拔掉，那台几乎报废的黑白小电视正刺刺啦啦地闪着电火花，这种房间不要说住人，就是老鼠都要绕道了……

　　老板娘脸色很差，也不管别的顾客有没有休息，大声叫道：“老头子！你死哪去了？！还不过来看看！”

　　很快，从楼层一角的小房间里探出一张畏畏缩缩的脸，小老头还没有云小图高，抄着手低头站在女人身边，显得越发矮小，被老板娘一顿痛骂之后，连忙去楼下拿了修理工具，冒着雨跑到楼顶抢修。

　　老板娘只好带着两个人来到另外一间房，虽然没有漏水，可是其破败程度几乎可以媲美刚才那间。黑乎乎的灯泡闪着微弱的黄光，墙上的土灰因为潮湿斑驳不已，所谓的电视机更是如同摆设。可是这样的情况哪有第二个选择，何正和云小图只好交了定金，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