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微光》阿雀

20、打工计划（三）

　　陈向晴还以为云小图是店里的顾客，尽管脸色十分难看，还是客气打了个招呼，冷冰冰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陈向晴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白皙的面孔也因为生气而红得厉害，鬓边散落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侧，显得有些狼狈。

　　何正示意云小图先坐下，自己则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了陈向晴：“怎么了向晴姐，相亲不顺利？”

　　陈向晴一听见相亲两个字，眼睛里简直能喷出火来，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地一通牛饮，说道：“岂止是不顺利，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人！还瑞德！他真以为他是万人迷克拉克•盖博啊，还数落我穿得不入流，他要是没有镜子我就借他一面，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简直可恶！”

　　何正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上次是阿什利先生，这次又是白瑞德先生，他忍住想笑的冲动，安慰陈向晴：“向晴姐，那些人都没有眼光，何必生气呢，你这么漂亮，还愁嫁吗。”

　　云小图用余光扫了一眼陈向晴，看到她的单眼皮和塌鼻梁，对于何正撒谎的本事十分佩服。

　　“陈大姐，那些有钱人没得一个好东西，咱们这样的穷人就别去上赶子了。”小四川手里端着刚刚煎好的牛扒，身上的白色厨师服和他本身黝黑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脸上十分不忿，好像受委屈的是他。

　　“你说谁是穷人，谁上赶子了！还有，你别再叫我大姐了！”

　　小四川一脸无辜，急忙摆手，操着带有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没得，没得，我不是说你穷，在俺们那个村儿，二十八不结婚都是老姑娘了，哪里还由得你挑，只要找到一个踏实肯干的，吃苦耐劳的，总比看人家有钱人的脸色好啊。”

　　他越说越离谱，陈向晴的脸很快变成了猪肝色，再也懒得理他，跑到更衣室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云小图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个喵吧里不仅猫怪，连人也怪，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小四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云小图，说道：“你这个女娃子是刚召来的工？”

　　云小图一听说招工，脑袋里灵光一闪，才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正事：“何正，我今天来找你，本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合适的暑期工，不过现在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这里既然招工，我就在到这来打工好了！”

　　何正怀疑地打量着云小图：“你确定？云小图，你为什么想到要打工？难道……”何正不怀好意地笑道：“不会是因为我在这儿吧。”

　　“嘁，得了吧，咱们俩，文艺点说叫飞鸟和鱼，粗俗点说就是八字不合，我这纯粹是为了体验生活。”

　　何正不置可否：“那我跟向晴姐和张阿婆说说。”

　　小四川仍然不甘心地朝着更衣室观望，已近四点，陆续有客人来到喵吧，大部分都是喜爱猫咪的女孩子，也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的，咖啡馆里渐渐热闹起来。

　　云小图闲来无事，就帮着何正为客人登记一下，递递菜单，端端盘子。她越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是一桩美事。很多客人们一进门就会亲热地叫着某一只猫咪的名字，有的常客甚至能一一说出每只猫的嗜好和性格，开始的时候，云小图还觉得十分诧异，接着她就发现，这里的每只猫都个性十足，想把它们混淆都很困难。比如只有半岁的折耳猫宝哥是这里唯一的一只公猫，并且做过节育，性情最为温和，不管谁抱都不反对，就算对淘气的小朋友都耐性十足，从不发火。美琳脾气最臭也最名贵，虽然高贵美丽，却只能远观，客人们大多都吃过它的亏，不过出于爱猫的本意，都原谅了它的坏脾气。贝恩是这里最胖的一只俄罗斯蓝猫，自从张阿婆给它理过毛发，云小图再也没见它从小阁楼里出来。

　　忙活到六点，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美琳的臭脾气发作，抓伤了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女孩子的白嫩的手背上几道鲜红的爪痕赫然在目，鲜血顺着手背留下来，顿时刺激了孩子脆弱的神经，哇哇大哭起来，吓得美琳一下子钻到了沙发下，理亏地躲了起来。

　　带孩子的中年妇女一听到孩子的哭声，顿时竖起眉毛，指着云小图大喊大叫：“你们这是什么店！看把我女儿的手抓成什么样子了！我要索赔！快叫你们负责人出来！”

　　云小图真是比窦娥还冤，只好求助地看向何正，何正也不争辩，迅速到柜台下边拿来急救箱，蹲下身子查看孩子的伤势，还好只是很轻的抓伤：“您先消消气，我马上给孩子消毒包扎，您放心，这里的猫全都是打过疫苗的，绝对不会携带病菌，只需要简单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云小图看孩子一直哭喊不停，就拿出纸巾来给她擦眼泪，没想到却遭到孩子母亲的强烈斥责：“你拿的什么东西。”她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好像云小图是吃人的怪物：“什么简单处理，你们就是想逃避责任！别以为我不懂医学常识，这种猫猫狗狗的最容易携带狂犬病，你们这些奸商会给这群畜生打预防针，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们，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说着坐在了抱着孩子坐在了地上，拿着孩子受伤的手对着店里的顾客哭喊起来：“大家评评理啊，这里是黑店啊，给我的女儿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理直气壮的，真是欺负人哟！”

　　客人们都是来休闲散心，哪里有闲情逸致管这样的事情，陆陆续续都走了个干净。何正看中年妇女一副撒泼讹诈的样子，顿时有些生气，却也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如果您不信，我可以把宠物医院出具的健康证明拿出来，还有每次打完疫苗的单子，都是有据可查的。”

　　孩子被争吵声一吓，哭得更厉害了，云小图于心不忍，劝说道：“阿姨，您看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要不先让我给孩子包扎一下。”

　　中年妇女一副戒备的样子，把孩子护在自己身后：“你们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我女儿的手就是证据，你们休想抵赖，今天不赔钱就不行！”

　　何正继续忍耐，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您说要多少钱？”

　　“最少两万！少一分都不行！”

　　云小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抓伤就算是到最好的医院，也不过是几百块钱的事情，这个女人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云小图不忿地说：“你这是摆明了讹诈嘛！”

　　何正冷冷地看了女人一眼，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真正目的：“你如果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陈向晴本来在更衣室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被门外的声音吵醒，听了几句就已经明白原委，火爆的脾气顿时发作起来，推开门就气势汹汹地朝中年妇女走去：“哼，你少在这撒泼，我就是这儿的负责人，你去看看门口的‘顾客须知’——如被小动物抓伤本店会及时处理，但恕不承担责任，如有顾虑，请止步。这件事就算发生在普通顾客身上，我们也不承担责任，更不要说你这种讹诈的泼妇！”

　　陈向晴越看这个女人越觉得熟悉，看到她右脸上的那颗痦子，电光火石间就记起了在哪儿见过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道：“哈，我怎么说看你这么熟悉，你就是经常在麒麟东路那边带着孩子乞讨的那个女人！亏我每次经过还给你一毛钱，你这个骗子，看你今天还往哪儿跑！小四川你死哪了，快过来，何正你立刻报警。”

　　一听说要报警，女人一下子心虚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女儿”，转身就要朝门外逃跑，陈向晴哪里有她力气大，一不留神居然被她挣脱开来，何正大步上前就要制住她，女人却恶狠狠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使劲推了云小图一把，云小图正站在猫舍前面，顿时被巨大的力道推得老远，身后的一串小秋千好像多米诺骨牌，呼啦啦地全都散了架，睡在里面的猫咪也被惊得满屋子乱窜，云小图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地板，却不小心压到了一只受惊的暹罗猫，锋利的爪子很快就招呼到云小图裸露的脖子上，顿时就挂了彩。

　　何正哪还有心思管别人，拿起医疗箱里的消毒液和棉球，就给云小图处理起伤口。

　　“咝……”药水擦在伤口上疼得厉害，云小图不禁倒吸一口气。

　　何正皱着眉头，手上放轻了动作：“你怎么这么笨，都不知道躲啊，还好那只暹罗才三个月，抓得不深，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云小图捂着脖子上的OK绷，说道：“不用了吧，这点小伤又不算什么，去什么医院啊，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不知被大白抓了多少次，照样生龙活虎的，大白还经常抓老鼠，也没打过什么疫苗，哪有那么严重嘛。”

　　何正拉起云小图，十分坚持：“不行，一会儿你就跟着我去医院。”

　　云小图还未见过何正对一件事情如此坚持，他的眼睛黝黑深邃，看着她的时候带着些不能违拗的固执，何正握着她的手干燥温热，令云小图十分别扭，只好将视线转移，不自然地抽回手，说道：“好了，听你的就是了。”

　　咖啡厅里一片狼藉，陈向晴气喘吁吁地进了门，脸色十分不好，看来是没有抓到那个女人。她瞪了一眼小四川，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更是火冒三丈：“你看什么看！早点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

　　小四川也不辩解，任由陈向晴大声训斥。张阿婆走了出来，不悦地看着店里的情况，用她粗哑的嗓音硬邦邦地说道：“点一点店里的猫少没有，一只几万块，有你们好赔。”说完就进了内间休息，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

　　陈向晴哪里敢怠慢这些猫祖宗，这里的猫全都有CFA血统证书，那只坏脾气美琳更是在国际上拿过大奖，身价十万以上，陈向晴急忙动员何正和小四川把所有的猫咪都聚集起来，查对过后，居然少了一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美琳不见了！

　　陈向晴差点要哭出来，几个人翻箱倒柜找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云小图抬头扫视上面的空中通道，却无意间看见房顶上的监控摄像，灵机一动，说道：“可以把监控调出来看啊。”

　　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调出监控一瞧，竟然发现美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院子里，正在草坪上吃草。

　　陈向晴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归位，何正把美琳抱回店里，它却十分不情愿。

　　“小正，你今天中午没有换猫粮吗？”

　　“我换了啊，可是美琳还是不吃。”

　　“不可能啊，这个牌子的猫粮是它的最爱，美琳不可能不喜欢的，真是奇怪，难道是得了什么病，居然还跑到院子里吃草。”

　　云小图若有所思，对何正说：“能让我摸摸它的肚子吗？”

　　何正点了点头，安抚着暴躁的美琳，让它安静下来。

　　果然硬硬的，云小图虽然有些不确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外婆以前养过一只猫，不过是散养的，我也见它也在院子里吃过草，不过不一会儿它就会吐出一些东西，里面有很多成团的毛发，猫咪都爱干净，平时总是喜欢自己用舌头理毛，我想美琳可能是吞了很多毛，所以食欲不振吧。”

　　陈向晴顿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懊恼地说：“我这个猪脑袋，很早的时候老板就打电话交代过，要在院子里种些猫草，我竟然忘记了，幸亏你提醒及时！小正，你什么时候交的小女朋友，蛮好蛮好。”

　　陈向晴话音刚落，云小图和何正同时指着对方撇清道：“她（他）才不是我女（男）朋友。”

　　“那你们？”

　　云小图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向晴姐，你们这里是不是在招人啊，我暑假想到这里打工，可以吗？”

　　“护理这些猫祖宗可不容易，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

　　“那好啊，正好我们这里缺人手，你跟小正配合，我就省心喽。”陈向晴趁云小图不注意，朝着身边的何正眨了眨眼，悄声说道：“你小子怎么谢我。”

　　何正脸上一红，扭着脖子看了一眼时钟，却想起钟表在右边的墙壁上，顿时尴尬地低下头。陈向晴看出他的局促，也不说破，打着哈哈：“哎呀，都六点了，小正，你可以下班了。”

　　一路上何正与云小图并排同行，心情却复杂无比，根本无心去听云小图在说些什么。何正十分惊讶，自己深藏心中的秘密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外人看出来了，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云小图，女孩子的脸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就像沁红的暖玉，云小图的眉毛很淡，却一直延伸到鬓边，他恍然想起古人形容美人总说眉似远山，真是十分贴切，云小图毛茸茸的短发蓄到耳侧，把元宝一样的小耳朵完全露出来，天气一热，连耳廓上纤细的血管都看得清晰，何正忍住想要抚摸的冲动，转眼却看到云小图不小心露在短袖外的一根内衣带，他的眼睛就像不受控制的一尾蛇，顺着带子看到了女孩子刚刚贲起的胸部，他觉得自己很可耻，如同触电般移开了目光，紧握的手掌又湿又潮，马路上人来车往，汽笛轰鸣，他却只能听到自己强劲急促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