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言》落殞

1、第 1 章

　　他们并非虚构，由不得你肆意妄为。

　　“诶B酱，最近有什么新梗没有？好想写虐啊啊啊。”
　　“虐什么虐？现在不流行傻白甜吗？”
　　“那都是因为现在的虐文都不够带感好吗！什么生离死别的多了都没人要！我们要有创新，创新的虐点！！”
　　“都生离死别了还不够虐啊……”
　　“诶诶诶等等等！我想到了！！”
　　“A酱你想干嘛？”
　　“嘿嘿，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A酱，某个小城市的一个初二女学生，书没读多少，就喜欢写写东西。别的不说，这小姑娘，说好听点叫古灵精怪特别有想法，说难听点，那叫一肚子歪门邪道没个正经。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三岁小女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小家庭，这么多年没什么大风大浪，说不上幸福美满，但也没什么缺憾。
　　青春期带来了成长和自我，也带来了中二和脑残。
　　小姑娘初一才开始接触小说，小言情看多了，剧情总结一番就能得出基本规律，加之以她自以为是的认知，就真以为看透了这世界的现实残酷。
　　写小说其实不难，它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只要你有笔，有纸，会讲故事。重要的是，如何讲好一个故事。
　　至少小姑娘是觉得，现在她所接触到的那些小言情，不外乎就是你爱我我爱你，剧情俗套到不如她的脑洞，所以她提笔开始写自己的故事。
　　小说里美满的结局太多了，多到完全记不住，只有惨烈的悲剧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是她写小说的第一原则，她只写悲剧。

　　那天和B酱聊完天回去，晚上，A酱坐在电脑前，开始写她的新故事。
　　这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男主人公在经历了家人离散，事业失败，爱人背叛等一切挫折之后一蹶不振，然后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走出了阴霾，开始放手一搏去争取他的未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遭遇了车祸，失去了他的左腿；再往后，他的命运就像被强行打翻似的，事故接二连三地发生，他先后失去了自己的手脚，成了一个单手单脚的残疾人，又在一场意外中失明，他得了胃癌，声带因为长了瘤不得不切除……
　　故事的最后，男主人公像个摔烂了的瓷娃娃，靠着一堆医学仪器，苟且活着，世界再无希望。
　　小姑娘用了大概三个月写完了这个悲剧，读者的反响特别好。
　　读者1：太棒了！就喜欢这种现实主义的小说，不像某些言情文，歪歪唧唧无聊爆了。
　　读者2：好虐好虐，都哭了！作者大大后妈！
　　读者3：哈哈，男主也有够背的。
　　读者4：这么折腾都没死，简直不科学！作者好好读书好吗？
　　……
　　她愉快地翻着留言板，看着众多读者给她的留言。直觉告诉她，她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书写这样负面黑暗题材的小说，讲述她认为的悲剧和残酷。
　　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理解中的虐，大概就是：你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或，你痛苦地死了。
　　但如果把作者的恶意最大化，从某个角度来说，那不能说不是一种可怕的“虐点”。
　　暴力是可以上瘾的，无论现实与否。在迷上了这种写作题材后，小姑娘开始每天都研究人的死法，她甚至列出了“一百种死法”、“虐人的三百六十肿方式”。她笔下的人命就像几个普通简单的汉字，写一写就没了。而事实确实如此。
　　而她的读者群也在日益增多分化，最后分化出一批忠实的粉丝：那些极度认同这种报社题材的读者。
　　“这种简直虐cry啊！！！”
　　这么写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代“黑暗文学”的领军人物吧。
　　小姑娘看着她的读者的评论，暗暗窃喜。

　　那天，小姑娘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突然间，她桌子上一个瓷娃娃莫名地掉到了地上，“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瓷娃娃，她抱怨了几句，郁闷地把瓷娃娃的碎渣清理干净，然后带着满腔的坏心情，又一次往死里虐她笔下的主角。
　　她从未想到，这回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傍晚，小姑娘帮着母亲洗菜收拾餐桌，母女两个一起整了一桌的好吃的，就等着她的父亲回来。
　　突然，她母亲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她的父亲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刚刚还温馨的气氛顿时全无。母女两人匆匆赶到医院，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急诊科的医生走进走出，见到家属，立刻围了上来：人伤的太重，已经死了。
　　小姑娘的父亲是在来医院的路上断气的，他的死状有些惨烈，轿车在车祸中因为挤压而变形，硬生生把他夹成两断。消防把人救出来的时候，人还留有一口气，呆滞地看着自己没了个下半身，毫无反应。
　　小姑娘呆呆地听着这些话，她的母亲反应过来时哭着捂住了她的耳朵，可她已经听到了。
　　她父亲的死法，和她前一天晚上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事情已经开始失控，小姑娘开始发现，她身边的人，所有与她有所关联的人，正在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受伤或死去。
　　她的好友B酱在生物实验课上因为和另一个同学玩闹，被同学手里的“吡罗红试剂”浇了一脸。浇在她脸上的“吡罗红试剂”瞬间把她的脸腐蚀成一片，一张俊俏的脸在一瞬间被融掉了五官。只是到最后都没人知道，为什么一瓶吡罗红试剂的瓶子里会莫名其妙地装着高浓度硫酸，明明实验课上用的时候还是普通的试剂……
　　她的阿姨在下楼梯时因为踩空了一脚，明明只是四五节阶梯，却造成全身多处开放性骨折，最后因为摔断了脖颈压断了气管去世。
　　她最心爱的一个乐队组合，在出过巡演的返程飞机上突发空难坠机，一整个飞机的人，无人生还……
　　……
　　看到这个新闻消息时，小姑娘握着鼠标的手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错觉，她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所有的事情，她笔下写过的所有内容，正以一种微妙地方式，发生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
　　她开始疯狂地去看她写过的小说，看自己到底写过多少种诡异的死法，她每天都在揣测，今天遭遇的是谁，又是她写过的哪一种方式，会不会……是她自己？

　　终于有人发现了发生在她身上的异样。
　　那天，小姑娘放学回到家，拿着钥匙打开门时就觉得，家里有点不太对劲——平日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应该已经在厨房里做饭了，锅碗瓢盆怎么都会碰撞出一点声音。
　　可是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的脑海里突然想到这么一段话：
　　“他只是想给自己的爱人做一顿饭，也许带有点道歉讨好的意思，但不管如何都是一番好意。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他爱人今天从超市里买来的新鲜蔬菜放到流理台上，取过菜刀和砧板。”
　　“意外发生在那么一瞬间。或者说这应该是男人天性粗心，他削下来的丝瓜皮掉在了地上，可他并没有及时把瓜皮清理掉。于是一脚踩上去滑了一跤，手中的菜刀脱手而出，在半空旋了一圈，刀锋凿在了他的脑门上。”
　　“顿时，鲜血直流……”
　　小姑娘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她一步一步走向厨房，每走一步都似乎已经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
　　她距离厨房门口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往里探一探头，就能看到里头的光景。
　　可是她觉得她已经不用进去看了，小姑娘已经在门口看见了自己母亲的脚，她的母亲躺倒在了地上，地板上是流淌的血迹。
　　警察到场时，她被一个女警带出了命案现场。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围观的人在说：
　　甲：“好可怜啊遇到这种事。”
　　乙：“世事无常啊，人命不值钱哦。”
　　甲：“真是虐爆了，怎么办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好虐啊。”
　　乙：“就是就是……”
　　她笔下的虐点，现在全部，都返还到她身上……
　　很快……就会轮到她了……

　　她突然回想起她最开始的那一个文章，就是最初她跟B酱讨论出来的那个脑洞。
　　女主角在故事的结尾，被玻璃窗的玻璃碎片戳烂了双眼，在一片抹黑中踩空了脚，从六楼跌落。摔下楼时命还没决，却被一辆开过来的大货车从腰部碾过，最后亲眼看着自己的肠子流了一地，在救护车到来的前一秒断了气。
　　全程，女主角脑子清醒。
　　小姑娘被暂时安排在警局里，三楼。
　　那天晚上，一直不知道哪里来的蝙蝠撞破了窗户玻璃，飞溅的玻璃随便戳瞎了小姑娘的双眼，她在慌乱和尖叫中从窗户摔了下去，又被一辆泥头车从腰部碾过，直至她断气前，她脑子清醒地看着自己流了一地的肠子，除了恐惧，依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