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在梨花》霂歌

64、共死

　　桑梨似飘得很远，又似飘得很轻，她只觉得自己在空中遨游，又像是在马上骑行……
　　那牧族村落祭祀之后，又恢复了静谧与安详，一个个帐篷透着微光，在藏青色的天幕之下，袅袅升起了人间烟火，有牧民在打着包裹，准备着下一站的迁徙。玉带一般的河流蜿蜒盘旋在这个秘境一般的盆地，让人们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穿梭。
　　落日余辉仍可从帐篷外照射进来，帐内似晕染了少女脸庞的绯红，帐外流动的光影使帐内的绯红影影绰绰.......
　　从帐篷顶部望去，一个身材欣长的男子平躺在地毯上，右手臂弯里一个娇小的女人蜷缩在他身旁，一张巨大的鹅黄色锦被将他们胸部以下包裹，两人轻薄衣衫，情景安静甜蜜，可能就连天神都会一时晃神，误以为他们是一对真正的牧族情侣......
　　那眉眼俊俏的男子好似从未如此虚弱，全身像被抽空似的，脖颈处刀伤被简单粗糙的包扎，还有血浆随着血脉的跳动一阵阵的涌出血来，此时刺骨的灼痛，让他全身僵硬。
　　他的臂弯处，牧装女子仅穿轻薄的衾衣，静静的躺在那里，他虽无法低头看她，却能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与心跳......
　　此时，只见那男子忍住疼痛，一个翻身，将那女人压于身下，脖颈处的伤口似因他那动作而撕裂，有一滴血浆滴在了那美妙女子的脸庞，他大手轻抚，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修长苍白的手指轻点她的眉头鼻尖，他靠近她的脸细细的看……
　　那脸上回转的生机让他欣慰，那扇动即将睁开的睫羽让他欣喜若狂……
　　他不能言语，他说话无声，可他那凉薄性感的双唇仍然轻唤她的名字：
　　“桑梨——桑梨——”
　　那美妙的唇语，桑梨多么熟悉，他不用有声，一字一句她都看得明明了了。
　　“桑梨——桑梨——”
　　那一声声轻唤，似在耳边，似在唇畔……
　　那男子贴近她的脸颊，双眼微闭，眉头微紧，苍白的脸上瞬间闪过红霞，他薄唇轻启：
　　“我爱你！”
　　“我好爱你！”
　　“我今生，只爱你！”
　　…………
　　窗幔透进丝丝缕缕的微光，枝桠上似有鸟儿在轻唱，桑梨的身体还未醒来，但意识已经慢慢靠近，她的泪痕冰冰凉凉，但她嘴角微笑的弧度却还留存……
　　“桑梨！我爱你！我好爱你！我今生，只爱你！”
　　那甜蜜的唇语，桑梨读得明明白白！
　　谁说？谁说他从无表白？只是他的表白无声，只是他的表白太早，只是他的表白流于时空交错！
　　是啊！时空让他们的爱永远的交错！
　　他来得太早，而她来得太迟！他走得太快，而她行得太缓！他走得太远，而她追得太难！
　　是啊！宿命让他们的爱永远的交错！
　　桑梨睁开眼睛，缓缓起身，自己现在的身体很轻很轻！站立行走根本不费力气……
　　林侃靠坐在身旁，他已睡着，帐篷内的另外的两个隔间里，其他人也在梦中。
　　这个雪域高原的清晨，如此静谧怡人，牧区的风雪已经停了，帐篷外的空气清新。她没有穿鞋子，所以，踏在雪上，一步一步，轻如落雪……
　　她渐渐走到了那个冰湖的边上。
　　是啊！这里好美，白茫茫的一片覆盖，蜿蜒的山脉衬着清晨的天青色，云霞还未出现，晨光已经闪动，那秀美高洁的四姑娘山，常年冰封，耸立在那层峦叠嶂的山脉之上。
　　是啊！这个地方林侃不知道，荣凌不知道，奥迪更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只有桑梨和荣添知道，这个巨大冰湖就是‘桑梨海’，这片四姑娘山下的茫茫雪原就是真正的‘新月’所在！
　　桑梨怎能不熟悉呢？虽然，这里已经千里冰封，但，并不影响桑梨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这个巨大的冰湖，就是她曾经洗过澡，钓过鱼，恋恋不舍得离开的‘桑梨海’……
　　这个山下的盆地就是她曾经喝过酒、跳过舞、唱过歌，与荣添在帐篷里痴痴缠缠、打打闹闹的‘新月村落’……
　　这片苍茫的雪原就是荣添和格桑他们放过风筝，跑过骏马，烤过羊肉，最后向着牧区平芝的方向行进的出发之地……
　　桑梨怎能不熟悉呢？
　　这里一定就是荣添自东向西，千里奔袭的最终目的地！也是他和桑梨‘新月之约’的真正的目的地！
　　难怪？难怪他会在这里！
　　“上天给他的这半个月时间不长不短，却刚好让他等不到他心心念念要等的那个人…….”
　　风之剑鞘的话语响在耳边！
　　桑梨此时微微一笑，怎么会等不到呢？只要他在这里等，始终都会等到！
　　她越走越快，深入到那个冰湖的身边，突然，周围的景致瞬间变换！冰雪消融，绿树摇曳，湖水凌波，色彩斑斓，她似从冬季经历了四季变换，进入了那个熟悉的秋日午后……
　　那绿而透明湖面上伸出了一个长长的鱼竿，桑梨一回头顺着鱼竿望去，只见那湖边的帐篷里，坐着一个牧装女子，她明眸精致，美得淡雅，她来垂钓，左边是甜茶野果，右边是酥油牛肉，好不悠闲！
　　她好似正望着这个海子做着她的白日梦，根本没有听到自远而近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个俊逸挺拔的男子已经站在了帐篷之外……
　　那男子美的惊人，魅得绝世，但脖颈上的伤痕还是赫然在目。
　　他两腿一分，坐于那女子身后，膝盖高高隆起，将她围在中央。他眼神温柔，唇角微翘，身体贴近她，一手轻抬她手中的鱼竿。
　　那女子听完他在耳边的喃喃细语，显然若有所思，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片绚丽的海子，黑亮的眼眸映射出整个海子的轮廓，那男子侧头看她，那么深情款款，那么恋恋温柔……
　　突然，那女子略微转头，眼睛正好对上男人那张凉薄的唇，那么近的距离，那唇色凉凉的，淡淡的，不知道吻上去，温度是否也是如此冰凉......
　　此时此刻，时间、水流、呼吸、风和阳光似乎都停滞那么几秒，呼吸可闻之间，那明媚的女子始终不敢抬眼望向男人的眼睛。
　　桑梨站在岸边，看着帐篷内的这一对紧紧相贴的璧人，看着他们那相隔不到一掌之薄的两份嘴唇，她轻声说：
　　“吻上去，快点儿吻上去！快点儿吻他！”
　　“跟他说爱他！好爱他！今生只爱他！”
　　“跟他说，要死就死在一起！永不分离！”
　　桑梨的眼泪倾泻而下……
　　说啊！赶紧说！快对他说！
　　快抱紧这个男人，牢牢的抱紧他，这辈子都别放他走！
　　此时，鱼竿一颤，似有鱼儿来扰！那男子向上一抖鱼竿，一条小鱼儿被鱼线牵引着跳出水面。那明媚的女子笑得灿烂！
　　男子靠近，拢了一拢她……
　　桑梨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荣添低哑声音，就那么贴近的，在自己的耳廓：
　　“这个部落，名叫新月。我们如果能够活着出去，要再次找到这里，其实不难。”
　　“以后，我们一起来，好不好？”
　　…………
　　“以后，我们一起来，好不好？”
　　桑梨的眼泪流得汹涌，她已似个泪人！她闭上眼睛，站立了良久……
　　相约新月，终是一梦！
　　追月踏雪，千里难度!
　　寻他去，却终是，
　　人在雪下，魂在梨花!
　　苍茫碧落，情伤难断，
　　唯有许你，生死共赴…….
　　桑梨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冰湖的中心，一件一件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褪去，直至全身上下只剩下那块麒麟玉佩。
　　她一转头，望向那遥遥的岸边，那帐篷内的一对美妙男女已经走远，天空中漠然飘来了几片残雪，挂在发迹，挂在唇边……
　　“荣添！你选的这个地方，真美！”
　　桑梨又往前走了两步，光光的脚丫之下，冰面已经破裂，轻轻一踩，整个人落入湖中……
　　随着“嘭”的一声落水，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发在水里飘散开来，耳朵传来“嘭咯——嘭咯——”的水滴声响……
　　这冰湖似深不见底，自己整个身体一直下坠，还未来得及呼吸，突然，一双炙热的唇覆上来，在水里将自己的双唇牢牢贴住！
　　荣添！这个男人狂烈的吻向她袭来……
　　舌和水都瞬间涌进了口中，他抱紧她的身体，他与她疯狂舌吻，欲死纠缠……
　　直至，直至吸光她胸腔中的最后一口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