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八面_

1、智和的故事

　　那是个最初连和少爷们说话都唯唯诺诺，常常脸红得不敢看人的男人。所以仅在一个月后，对方就能鼓起勇气点人出台这件事着实让阿莲有点惊讶。
　　“好啊。”不过阿莲还是立刻同意了，毕竟在店里，他从来都是个活泼而热情的角色，而且，他也有兴趣看看急于摆脱童贞的大龄男子的好戏。他穿好外套，和对方一同走出了店门。
　　夜晚的新宿冷风总是停不了，阿莲不禁裹紧了外套，沉默地跟着客人向前。对那些看起来身上没太多油水可捞的客人，阿莲虽然表面上不会摆臭脸，但也绝不会刻意讨好，既然对方没有开口，他也懒得硬找话题。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倒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嗯……那个，阿莲，你喜欢猫吗？”
　　“当然啦！猫咪长得那么可爱！”阿莲挂起笑脸，飞快地回答道，难道还有其他回答吗？
　　“嗯……”对方挠挠头发，颇有些羞涩地接话道，“其实，我想拜托阿莲和我一起去猫咪咖啡店，可以吗？”
　　“唔，好哟！猫咪啊，又可爱又活泼，这样的咖啡店一定很有趣！”阿莲笑眯眯地答道，面上没有一点为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计算因为这个额外的要求，工作时间大概会延长多久。阿莲有点无奈，但是他也并不讨厌猫，就当放松咯，反正这位客人也并不需要太多应付。
　　“啊，真是太好了。”这个男人露出了以前阿莲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但是很快又露出抱歉的神情，“提出这种要求，真是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去太过尴尬，可是身边又没有爱猫的朋友，不去体验一次实在可惜……”
　　在这个嗜猫如命的国度，没有一个爱猫的朋友，一定是因为没有朋友啦。阿莲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吐槽。
　　猫咪咖啡店离阿莲工作的地方并不远，在一栋半旧建筑的高层。这让阿莲怀疑男人是否受到了诈骗，但是建筑外贴的猫咪海报很是可爱，也就将信将疑地走了大楼。进电梯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两个高个子外国人，那两个外国人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样子也很正直，他们到的楼层和阿莲他们相同，想必也是爱猫人士。阿莲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地方有些偏僻，但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安全。
　　电梯抵达目的地，两人来到前台询问后，阿莲才知道连这样的地方也需要预约，还好男人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两人得以顺利拿到进店号码牌。猫咪咖啡店和阿莲想象的很不一样，不同于一般的咖啡馆，是在密闭的房间内，想来店名也只是取来好听吧。将东西存好又清洗过手后，两人进入了屋子，那是个狭小的空间，只有十五平方左右，里面已经有六七个客人了。房间里还安置着供猫咪跳跃的木架和睡觉的窝，以及一台电视机，颇有些逼仄，不过猫倒是有不少，都是不同的种类，阿莲视线粗粗一扫，有灰色的俄罗斯蓝猫、日本短尾猫，还有一些长毛的。猫咪们大多在睡觉，有一两只围在一位温柔的女客人身旁，接受她的抚慰。其他客人，有一直在专注地观察某一只猫的，但大部分都只是坐在地板上看无聊的晚间新闻。
　　看得出来，男人并不是常和猫打交道的人，他看见猫咪在打呼，便不敢上去触碰。反而是阿莲大大方方地凑上去给猫咪顺毛。没有挥爪或扭头，猫咪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任阿莲顺毛，这让男人十分惊奇。对方张大嘴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阿莲，他很大方地让开一块地，对男人说：“你来试试看。”
　　男人也学着阿莲的动作沿着猫咪的背部线条给它顺毛。动作虽然笨拙，却没有触碰猫咪的雷区，看来男人说爱猫是真的，大概是个理论达人吧。
　　男人就蹲在地上一直重复着这种单调的动作，显然对温顺的猫咪心仪得不得了。
　　不过其他猫咪看起来就没有这么容易靠近了，它们一个个动作敏捷，自顾自地绕开客人散着步，阿莲并不想变成追着猫屁股跑的白痴，适而见到房间有一扇门连通向下的阶梯，正有客人从那里进来房间，便建议男人下楼看看。男人对灰色猫咪依依不舍，但还是跟着阿莲离开了，毕竟下层的猫咪更多，还有逗猫玩具和一些打发时间的读物，这样阿莲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果然，下层的空间更大，但也有不少客人，他们很多都坐在墙角看书或者聊天。
　　男人赶忙问阿莲要喝什么。
　　“乌龙茶就好了。”
　　阿莲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最近人气火爆的《寄生兽》，找了一个空沙发。男人点了餐后，便找了一支插着羽毛的逗猫棒坐到一个矮书柜旁边试图吸引猫咪，男人在猫咪眼前拼命用逗猫棒绕着圈圈，可惜一点作用都没有。被冷落在一旁的阿莲见状，不由火大，漫画书“哗啦啦”翻了好多页，心浮气躁完全看不进去，干脆自作主张让服务生送来一盒小鱼干。
　　“咚咚”，阿莲敲敲桌子，屋内的猫咪们立刻支棱起耳朵。阿莲打开食物盒，四五只猫咪立刻凑过来。阿莲取出小鱼干，一只虎斑猫率先跳到阿莲的大腿上讨到了吃的。其他猫咪见状也赶紧围上去，阿莲瞬间成为了猫咪们的宠儿，跟着猫咪们一路过来的男人一脸神奇地看着阿莲，眼睛里的亮光与好奇让阿莲心情大好，他一边慢慢喂食，一边温柔地同猫咪们讲话：
　　“慢一点，不要抢哦。
　　“大家好乖。
　　“不要扒我衣服啦，会痛的哦。”
　　察觉到近处有两个小姑娘在看他，阿莲毫不在意，反正他工作日通常化着乱七八糟的浓妆，时常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倒是那个白痴男人，大家一定觉得他很有趣吧，明明看起来很老实叻。
　　这个时候，懂行的客人早就拿出相机开始拍照了，花样少男和猫咪们玩耍的画面是多么难得啊，然而对方居然只是傻乎乎地坐在旁边，一脸艳羡地瞧着，甚至没敢伸手去摸一摸那些坐在他附近的猫咪。这让阿莲没来由地生气，却又心里生出不忍，他招呼男人过来：“你过来啊，它们也会和你玩的。”闻言，男人小心翼翼地坐过来，蹲在两人中间的猫咪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因为食物的转移凑到了男人身边去。男人连忙将食物都拿出来分给猫咪，猫咪们更加热情，男人惊喜得发出“喔喔”的欢呼声。
　　阿莲指导他：“你摸一模它们啦，现在你做什么它们都会听话。”
　　男人连忙照做，拍拍一只折耳猫的脑袋，然后帮猫咪从耳朵顺毛到腰侧。猫咪乖乖地低头，伏在他身边，男人满足地笑起来：“真可爱。”赶紧又掏出两颗鱼干喂给那只猫咪。
　　“什么可爱，明明势利。它们看中的只是你手里的食物啦。”阿莲没好气地说。
　　“可还是很可爱啊。”男人有些失落，但还是努力地辩解着。这是男人第一次反驳阿莲说的话，这让阿莲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客人”身份。连在咖啡店的消费，也都是由男人负担呢。
　　阿莲惊觉失言，赶紧拿过猫食指导道：“唉，你不要给猫咪那么多食物啦，轻易得到的话它们会很快离开的，要逗一逗它们才有趣。看我的。”阿莲拿出一颗鱼干凑到一只长毛猫鼻子前面，猫咪果然被引诱过来，阿莲一边抚毛一边慢慢收回手，猫咪跟着阿莲一步步前进，很快就窝在阿莲的怀里。阿莲抬高手，对方便扒在他胸口，小脑袋扬得高高的，目光炯炯地盯着阿莲手中的食物。阿莲拿着鱼干转圈圈，引得猫咪脑袋直追着他的手转，还小声地“喵喵”叫，仿佛在撒娇，那模样简直看得人心都要融化了。“也不能捉弄得太过啦，否则猫咪会跑掉的。”阿莲转了两三个圈圈，便大方地将鱼干投到猫咪嘴里，又摸摸猫咪的颈项安慰它。接着又拿出一颗鱼干，这一次，连最被人认为高傲的俄罗斯蓝猫也追上来撒娇，想要争夺阿莲手里的食物。
　　男人看得羡慕，却怎么也学不会这招，盒子里的鱼干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掏，可惜在他手上的停留时间就没超过三秒钟。
　　没多久，一盒鱼干就被男人分完，猫咪们看他手里空空，便很快散开投到其他手里握有吃食的客人怀抱。
　　别处的客人大多逗猫技巧熟练，正安然享受着猫咪的围绕，这让男人很是羡慕。看着刚才还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猫咪此刻已经翻着肚皮在讨好别的客人，男人不自觉地露出寂寞的表情，却依然转不开眼，直盯着猫咪群聚处看。
　　阿莲闲闲地刺他一句：“你看咯，谁叫你随随便便就把食物全部给出去啊。”
　　男人这才收回眼神，语气里满是沮丧：“看着它们那么可爱地围着你撒娇，怎么舍得吊着它们。”
　　何止舍不得吊着它们，简直是要将手里有的都献出去才甘心。
　　这样的话，阿莲却没办法毫无顾忌地说出口。
　　这时，楼上的猫王款款踱步而来，走到开口的地方不知道为何炸了毛，服务生连忙过去抚慰，她稍用力拍着猫咪的后背两侧，嘴里安慰着：“要乖乖哦要乖乖哦。”猫咪收毛炸毛，几经变化，终于安静下来。
　　阿莲离开座位跑去和甜美可人的服务生搭讪：“好想和猫咪玩啊，可是不能抱它们，怎么办呀？”
　　温柔的服务生有问必答，开始耐心地教阿莲亲近猫咪的方法，还将猫咪引到阿莲的背上玩。虽然有不少客人靠着食物得到猫咪一时青睐，但是能让猫咪主动窝到肩头的客人却是之前没有的。这一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连男人也好奇地跑过去看着阿莲。阿莲也是第一次来，和店里的猫咪还不够熟悉，不知如何将猫引到男人背上，便让男人摸摸它。
　　“真可爱啊。”男人第无数次发出这样的叹息，他伸手摸了摸猫咪，猫咪却跳到一旁的书柜上去了。
　　“哎呀，你被嫌弃啦。”阿莲回到原位上喝乌龙茶。他如今也不再注意要说些恭维话，只想让男人认清楚他那种人是不会受猫咪欢迎的，特别是这种店里的猫咪。
　　男人也跟上来，开始询问阿莲是否应该再买一盒猫食。现在男人已然将阿莲当作猫咪老师，一切唯阿莲马首是瞻。
　　阿莲咬着吸管想想，回答说：“当然可以咯。只要你多投入几千块，这一个小时里你就是最受猫咪们欢迎的客人啦。”
　　“唉，”男人无奈地垂下头叹气，轻轻地抱怨，“受欢迎的其实是食物吧。”看来男人也没那么笨，完全听懂了阿莲话里隐含的“不、准”二字。
　　阿莲又到书柜处找了一本名人日志《我家的猫》，交给男人：“剩下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其实今天被猫咪包围那么久，男人已经十分满足，便听从阿莲的指示安静下来。阿莲也就安下心来看这本常常听说却没机会看的漫画。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用手指戳戳阿莲：“猫咪走过来了。”
　　阿莲笑笑，告诉男人：“所以驯养猫咪也有其他办法，它高傲，你就比它更高傲，然后它就会自动靠近你……对于不会对猫咪耍手段的人，就只剩下这种办法了。”
　　“可是……连这种我也不会。”男人苦恼地放开书，页码依然停留在数字“1”上。
　　“嘛，”阿莲故意安慰他说，“第一次来是这样的啦，完全奔着猫咪而来，以为可以一直和猫咪玩耍，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下一次带着去普通咖啡馆的心情来就能很好地适应啦。”
　　“不……不是……”男人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里，我之前来过一趟。”
　　这个只能对着屏幕里的静态猫咪傻乐的男人，之前受不了诱惑在网上查了地址独自来过一次。可惜店里的猫咪完全不理人，这个男人只好点了一杯果汁，默默在角落坐满一个小时然后寂寞地回家。也因此会路过歌舞町被招客的小弟拉进店里喝酒。
　　看着男人垂头丧气地坦白之前的糗事。阿莲心里好笑，不过，也明白男人错在了哪里。
　　“你为什么不先试着养一只猫呢？”阿莲觉得男人更适合这样的处猫方式，只要从小饲养，猫咪又不白目，一定会喜欢上男人的。
　　“而店里的猫咪呢，”阿莲一摸身旁猫咪的背脊，猫咪一扭头就跑开了，“它们只会路过，绝对不会主动来靠近你的。”
　　毕竟，每天它们要受到那么多客人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