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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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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矿场,李承乾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几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混在一群邋里邋遢的奴隶堆里,长发乱糟糟的像稻草一般,纤细的身子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宽大破烂的衣服挂在他瘦弱的身子上凌乱不堪,显得有些滑稽。
就是这样,他看起来格外显眼,场外不远处,李承乾骑着高头大马,一眼瞥到了这个那个在矿场里跌跌撞撞的人。
这人当真是来干活的吗?
底下的那人也许是被这么毒日头晒的有些疲惫,蹲下来喘了口气,抹了抹额上汗水,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乱蓬蓬的头发下半眯的杏眼。
蹲了一会,那人微微一笑,拍了拍腿面,起来继续干活。
那像是心酸苦涩,却又纯净明朗的笑容一下子就刻在了李承乾深邃的眼里,经久不能忘。
二.
第二天,那个脏兮兮的人儿就被几个人梳洗了一番,然后被带到了一辆精致的马车上。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李承乾,右手撑着俊毅的脸颊,穿着雪青色的锦衣,金玉发冠束着发髻,有些慵懒的靠在小桌上,狭长的凤眼微眯,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
说实话,李承乾不知道为何会想让这个人跟着自己。他并不是一个任性而为,随心所欲的人,他是太子,他任何事都不可以随性而为,唯独这一次,他想着,说不定这一次会有些不一样。
面前的人有些手足无措,李承乾淡淡一笑,正想说些什么让他不要紧张,他却做了一件让李承乾吃惊的事情。
他慢慢的脱了衣服,露出白皙的脖颈,瘦削的肩膀。
“你干什么?”李承乾皱了皱眉。
“刚才带我来的人告诉我,马车里是太子殿下,让我……。”
说完他抬起头,杏眼里强忍着写泪水,肩膀微微颤抖。
“……”
李承乾没有回应,掀开帘子,下人就在窗下。
“殿下,何事吩咐?”
“本宫没吩咐你的,最好不要做,明白吗?”李承乾声音不怒自威,那下人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开始狠狠地扇自己巴掌。
“过来。”李承乾微微抬了抬手。
那人听话的慢慢走了过来,李承乾很自然的帮他穿戴好,指尖下的身躯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在主子家弹琴的时候,他们叫我称心。”
“那,称心,我带你回宫可好?”
称心猛地一惊,瞪大了杏眼,抬头,李承乾正微笑的看着自己,那笑容就像春晖一般,冷毅的面容此时显得无比清朗,那双墨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称心没有多问为什么,他怕他再多问一句,就会失去这样的笑容。
三.
当李承乾把他带到太子妃跟前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皇家气派。
孙氏一身浅红绸缎,上面绣着五色缠枝,花团锦簇,勾勒出婀娜身段,头顶孔雀开屏髻嵌满珠翠,面若桃花,明艳动人,是能配的上太子的人。
“殿下,他是何人?”孙氏见李承乾这次回来身边多了个清秀的下人,没有多想,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叫称心,以后,他便跟着我了。”李承乾拍拍称心的肩膀道。
李承乾把称心安排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处理完政事就带他出来去后院练剑。奈何称心的手大小就用来弹琴,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舞剑了。
李承乾看着他笨拙别扭的姿势,觉得好笑,斜靠在树下说:“好好练,练好了你就当本宫的贴身侍卫,保护本宫,这样也算答谢我带你脱离苦海之恩。”
“贴身,侍卫?”
“恩。”
“一言为定”称心来了精神,杏眼开心的眯成一弯新月。
“本宫说的还有假不成?”李承乾把剑扔到他怀里,拂袖而去,背对称心,嘴角升起一抹微笑。
四.
皇宫里的岁月总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多少人对他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包括自己的亲兄弟。可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让人钻了空子,尤其是不能让别人抓到软肋。
每个晚上,他处理完政事都会来后院,在月下,靠在那颗桃树后面听称心练剑的声音,称心练的认真,从不曾发觉他。
这似乎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只是称心练完后,他才会从不远处走来,说一句,称心,陪本宫去喝酒。
月色如水,李承乾端着酒杯,凤眸里倒映着称心美丽的侧脸。
一年了,他长高了不少,也没那么瘦弱了,只是那笑,还是一如从前。
“殿下,我们来比试比试吧!”
李承乾温柔地笑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道:“好啊,让本宫看看你这一年学了些什么。
李承乾手里挥动着剑,十分小心,怕伤着称心,却又不能被他看出端倪。看着称心斗志昂扬,杏眼里光彩熠熠,舞剑时月白色的长衫也跟着飘动,当真是美极了。
一招一式都很熟练,也很拼命。但比起李承乾,还是差远了。
“称心,你就这么想赢本宫?”他抵着称心的剑刃道。
“对!”
“呵呵,本宫可不会让你。”
雪青色和月白色的两条修长的影子在月下舞动,耳边有风的声音,有剑刃摩擦的声音,有花瓣落下的声音。
既然你想赢,那我就让你赢。称心,除了你,不会有人赢得了我。
“殿下,我赢了,你说过我练好剑了就可以当你贴身侍卫保护你,你还记得吗?”
李承乾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装作不甘的样子看着气喘吁吁的称心,突然拿起手中剑像称心刺去。
称心没有闪躲,李承乾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那把剑不偏不倚的替称心把挡在额前的一缕黑发拨到了耳后。
“称心,刚才你就不担心本宫心有不甘,然后把你杀了吗?”
“哈哈,我知道殿下不会。”
称心,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吧。
五.
就算隐藏的再深,有些东西还是会被有心人发现。
李承乾冥冥中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喜欢喝称心对酌月下,喜欢和他赛马,喜欢看他练剑,喜欢看他笑。
称心身边成了他在这宫里唯一得以喘息的地方,他不准别人命令称心,不准别人议论他,包括太子妃。
李泰思谋太子之位已久,他也静静观察了很久,虽然太子和称心从未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还是察觉到两人眼神间那看似浅淡却又浓稠的暧昧。
李承乾,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你的软肋了。
李世民听到了风声,把李承乾叫来,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最后说:
“太子,不要被妖人祸害,误入歧途。”
李承乾自然知道什么意思,若他不是太子,他就可以无所顾忌。男风在民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可他是太子,他不能。
回到东宫,他看见称心正在擦两人的剑,他从背后轻轻环保住称心,声音低沉,有些无奈。
“称心,你知道的吧。”
称心怔了一下,手覆上了李承乾的手,浅浅道:“称心知道。”
六.
李承乾知道父王的手段,也知道,就算自己犯了错,死的人不会是自己,而是称心,父皇已经起了疑心,称心有危险。
回来后他让人将称心安排到了郊外的山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依旧每晚在称心看不见的地方,看他练剑,只是,他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称心,你都知道的吧。
之后没多久,李承乾又带了两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进了东宫,形影不离。
李世民大怒,当即斩杀了那两个人。
李承乾长舒一口气,称心,幸好你走了,只要能让你活,什么我都不在乎。
当晚,李承乾快马加鞭去了郊外的山下,房子里的灯光还亮着,是称心在等自己吗?
他急急忙忙推开门,却看见称心躺在床榻上,身边是两把剑。月白色的长衫上有点点嫣红血迹,称心面色苍白,却很安详,像是了无牵挂。
李承乾颤抖着握住称心已经冰冷的手,感觉胸口塞满了碎石,疼痛难忍,张口想唤一句称心,却喷出一口深红的鲜血。
称心,你这次,没有等我回来。
甘露殿内,李承乾剑刃直指李市民,血红的眼睛布满绝望。
“为什么。”
“太子,你当朕当真会被你的障眼法蒙蔽,你以为你和那两个替罪羊形影不离朕就会转移对象,朕是你父皇。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夜夜去哪里吗?”
七.
李承乾开始疯狂的喝酒,练剑,俊毅的脸变得颓废和沧桑。
他跌倒在地,准备起身继续时,从剑柄的夹缝里抽出一封信,是称心的字迹。
看完,李承乾失声痛哭。
起兵失败,深夜逼宫。只是他已经心如死灰,不想再斗下去了,只想让父皇在杀死自己心爱的人之后,也顺便找个理由杀死自己。
拿着那封信,李承乾喃喃自语。称心,我不后悔,带你回来。
“若有来世,但愿你能在称心看得见的地方看我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