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迷雾蔷薇》玉蕊院

4、顾唯美的蔷薇（四）

　　儿子睡下后，顾唯美在卧室里拿出手机，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地按着，一根一根点亮虚拟蛋糕上的生日蜡烛，她想起蛋糕店员询问她：“还要‘朋友盒’吗？”朋友盒是那种打开便会跑出一百个小人的盒子，它们欢叫着“生日快乐”，围着蛋糕起舞，过一会便统统倒下，变成一次性的电子垃圾。
　　这就是电子时代的生日，如果现实里没有亲近的人，就得付费购买这些虚拟的安慰。

　　虚拟蛋糕旁边忽然出现了一只粉红色绑着缎带的电子信封，顾唯美打开信封，里面是白蔷薇写来的贺卡，依然是怯生生的语气：“唯美姐姐，希望生日这天你会快乐一些。”
　　贺卡底端有一个选项框，询问顾唯美是否要邀请白蔷薇来陪自己过生日，顾唯美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邀请”。

　　白蔷薇与黑蔷薇果然在卧室的沙发上出现了，她们热情地笑着：“生日一定要快乐，有什么不愉快都可以告诉我们。”
　　顾唯美看着白蔷薇，想起昨晚为了发泄一时的愤怒，而创造出这个和最憎恨的人相似的虚拟少女，现在她已开始后悔，创造这样一个形象用来干什么？提醒自己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她决定让她们离去：“对不起，我真的不需要你们的陪伴。也不愿意和你们做朋友。”
　　“没有朋友你会孤独，我们只是想倾听你心里不愿意说出的话。我们是属于你的少女，我们的朋友也只有你，你的秘密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白蔷薇担忧地对她说。
　　顾唯美这才想起她们是没有生命的，“也对，软件就是软件，你们和录音笔没有区别。”
　　说出来好了，让那些悲哀，和回忆都统统远离自己好了，哪怕只会远离片刻也好。

　　35岁生日的夜晚，顾唯美在一室烛光里，对着一黑一白两位虚拟少女，把她们当做倾述对象，回忆往事：
　　“14岁，父亲出轨被发现，对象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年轻女孩，但是他竟然为了这个女孩子丢下我们，那个女孩子的网名就叫‘白蔷薇’。”
　　“25岁，妈妈去世，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似乎多了一些选择权。”
　　“26岁，拥有今生第一个男朋友，半年后我做了流产手术，因为他决定与别人结婚。”
　　“30岁，我选择生下试管婴儿。的确如你的姐姐所说，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我害怕孤独，担心我老去之后，没有一个了解我的，又让我信任的人能与我交谈。”
　　“现在，我35岁，偶尔觉得孤独，偶尔不会。”
　　“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只要等我长大，就会遇到白衣王子，就会幸福。可我已经等到35岁了。”
　　“会等到的，你许个愿吧，我们会让你等到那个人的。”黑衣蔷薇将手放在顾唯美的肩上，充满肯定地说道。
　　顾唯美露出失落的笑容，她闭上眼睛，合起双手对着虚拟蛋糕敷衍地说道：“让我遇到那个人。”
　　黑白蔷薇伸出手，与顾唯美一起划灭了屏幕上的蜡烛。

　　同一时间，那间顾唯美曾经路过的咖啡馆旁，迷雾公司里的灯光依然亮着，表示正在进行深夜会议。
　　“从顾唯美的少女所传回的用户数据记录看，顾唯美内心的孤独已经快使她失控了。”
　　“也就是说，即使从小被教育要独立，要将幸福感建立在自己身上而非他人身上；即使自己生孩子，远离现实里的爱情。但作为人类本身，依然会从内心渴望被陪伴、被理解、被温柔对待。当整个社会的两性关系对抗加剧，对爱情的信任度大幅下降时，看起来独立自信的人，不过是将陪伴自己的对象从可控性低的爱情、恋人转到了可控性高的物品、事业身上。”
　　“请恕我打断一下，为何我们要对这个用户特别关注？”
　　“进行这场会议前，我让秘书给了你们关于她的资料，你有读过吗？她是特殊的。”
　　直到凌晨5点，迷雾公司里的灯光才一一熄灭。
　　“希望我们送的礼物能让她感觉幸福。”主持会议的人最后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