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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丁 ...
4、
关外有连天的草原,关外有遍地的牛羊,关外也有山沟谷壑,关外也有羊肠小道,小道上行来一人一马,马儿奔得好快,似要飞起来,伴着骑马人的呼喝,好似赶命一样。
马奔到一个小城镇前,才放缓了速度,倒有些信马由缰,仿佛之前的追星赶月,竟不是同一人所为。
这人正是马靳新,他飞赴关外,一路探听张天祥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几日奔波,马靳新的下巴上已生出青黑的胡渣,整个人也疲惫得很,关外这么大,去哪里找人?马靳新有苦说不出,连这碧野蓝天的景色也无心赏看,只一味忧心得很。
马靳新在城外寻了一家小茶铺坐了,这么连天的赶也不是办法,若是狭路相逢,恐怕也敌不过他养精蓄锐。茶铺都是本地人开的,到底实惠,喝多少都管够。马靳新如牛饮般连喝了三大碗,心中的燥热倒减了一些。
“店家,你这茶倒是不错。”马靳新心中舒畅了一些,便与店家攀谈起来。“客官您识货,这走南往北的行人啊,谁不知道我这茶水,最是生津止渴,有润肺之效啊。”那店家也热情得很,说话间又给马靳新添了一碗。马靳新这回倒细细品尝,觉出这茶水中不止有茶,更有几味药材,正如那店家所言。看来竟是个懂行的。
“店家有心,知道放几味药材,供人消暑。”马靳新也不急着进城,这店家迎来送往,说不定能打听些新闻。“咳,我哪里能懂,不过听人说的。”那店家是个粗鲁汉子,听马靳新夸赞,先是红了一张脸。“哦?听什么人说的?想来是位高人,店家也告诉我,让我长长见识。”马靳新起了好奇心,倒是要一问到底。
“这位客人真会开玩笑,哪里是什么高人,不过是我家那个捣腾药材的邻居,名唤作张四,略懂些药理,才教了我,好做生意。”店家是个直肠子,问什么便说什么。他说的无心,听在马靳新耳里倒是上了心。
张四?
马靳新眉头一动,忙问道:“这张四,可是一个瘦削年轻人,二十四五岁左右,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
“他是瘦削,瞧着也差不多二十四五,不过这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倒不像他了。这个张四啊,最喜欢和小孩子玩了,我们村里,都说他是个长不大的!”
这竟又不是他。
马靳新不由失望,叹了口气,一口干了碗中茶水,掏出一钱银子,搁在桌上,牵了马走了。
“哎哎,客人,不需要这许多!”
马靳新走了不多远,就听见那店家的呼喊,回头一瞧,那店家竟追了上来。
“你这人也是,我给你这许多,是因你的茶水值这许多银子,你又何必追来?”马靳新笑那店家憨直,那店家也不恼,笑道:“客人好意,自家茶水自家明白,不值这些,请客人收回吧。”
马靳新不欲理他,拉了马便走,才走几步,竟又听到身后那人连声哀号,回头一瞧,竟是那店家摔倒了,似乎扭伤了脚。
马靳新叹了口气,他平日不爱管闲事,不过对这店家生出几分好感,竟是惹了一身麻烦。说不得,马靳新帮这店家收拾一番,将马让给他送他回村子里去。
这店家实在是个老实人,一路上连番谢意,十分过意不去的模样。马靳新倒有些不耐烦起来,只等将这人送回家,就离开。他身负要事,本不应多生事,却不想喝碗茶的工夫,还是惹了麻烦。
那村子并不远,行了几里路,便到了。
马靳新远远瞧见一个小村落,不过十几户人家,看起来倒是安详宁静得很。
才踏进村庄,马靳新就觉出不对来,这村庄未免太安静了些,此刻正是饭点,可家家户户的烟囱竟无一丝炊烟,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走过几家,那人指着一户人家说道:“好大爷,那便是小人的屋子了。旁边那家种着梅花的,便是张四的屋子。奇了,这梅树怎么被人砍了。”
马靳新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更挪不动步子。
梅花?
这样的小村庄,都是淳朴农人,谁会想到种梅树?
马靳新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顶,甩了缰绳,越过篱笆,就去瞧那被人砍断了的梅树。那梅树不过手腕粗细,看起来不过四五年光景,一树绿叶,正是旺盛。这株梅树,怎与虎威镖局所在城外南山梅林里的梅树如此相似?
马靳新捧着那断枝细看,处处都是被人一刀斩断,包括主干的断处也是如此,可见这砍树之人功力十分深厚。
除了张天祥,马靳新不做第二人想。
他果然在这里。
马靳新站起身,四下一看,尘土上仍留着大片的血迹,却是凝固多时了。马靳新生出了不好的念头,又听见那店家在喊:“大爷,大爷,出什么事了吗?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有客人到了。”
可惜,再不会有人应他了。
“别喊了,你的家人,恐怕已经死了。”马靳新望着那一地的血迹,沉声道,“这一村的人,除了你,只怕都死了。”
可怜,就因为张天祥,这些无辜的人,竟然都成了刀下鬼。
那店家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他又不会下马,挣扎了几次,结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土里打了几滚,站也站不起来,竟爬着往自家去。
马靳新叹了口气,这些人,到底是谁杀的?难道又是张天祥杀心大起?马靳新想到那店家说起张天祥时,称他最爱和孩子们玩闹,这绝不是他的性格。
马靳新眼前又浮现五年前的小四,对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只对他一个人言听计从,笑容天真。如今,他却成了杀人如麻的凶手。
马靳新一口恶气上来,一拳砸在地上,抬起来,拳印宛然。
马靳新一脚踢开门,挨家挨户地搜过去,希望哪怕能有一个活口也好,可以告诉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店家仍在鬼哭狼嚎,哭声震得马靳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从村东找到村西,除了他和那个店家,一个活人也无。
马靳新跑出村落约一里有余,终于在一块晒谷场模样的地方,找到了村里人——他们已经被深深地埋进了地里,垒着高高的坟头,立着一个高大的石碑,写着“某某村群冢”。
石碑前,竖着三根木板,顶着三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每块木板上都写着“杀人者”三字,看来,这便是杀害村人凶手了。
那么这立碑的人,便是小四了。
马靳新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向后一退,差点踏空,赶紧稳住了身形。他此刻十分后怕,若是这一村的人都是张天祥杀的,只怕他是怎么也洗不清小四的罪孽了。
小四的罪孽,只能由他来断,只能由他来还,不知何时,竟成了马靳新根深蒂固的念头。
马靳新给了那店家一笔丰厚的银两,算是给他的接济。
临走前,他又去了张天祥的屋子里搜查了一番。这屋子很乱,陈设也很简单,简单得叫马靳新惊讶:这不就是南山小木屋的摆设么?
那南山小木屋,一直是马靳新与张天祥的秘密,除了师父,连袁洁和黄腾都不知道所在。小木屋后面便是一大片梅林,一到冬日雪晴,踏雪寻梅,煮酒练剑,是马张二人最爱做的事。
张天祥把这里布置成小木屋的模样,可是在怀念以前的日子?
想到这个,马靳新便不由得生起气来,既然如此怀念,当初为何又将那小木屋毁了,还写上“恩断义绝”四字?若非他做的如此绝情,这五年来,马靳新也不会对他讳莫如深。毕竟当年张天祥所作所为,并非疑点全无,只需找他来问个清楚即可,可没想到……
马靳新深吸了口气,将这些念头压下,四下寻找起来。若这小屋真如那南山小木屋一般布置,那张天祥必将重要事物藏在床下石板的夹层之内。
果不其然,马靳新在夹层内翻出一个铁盒来,打开一看,竟全是张天祥顾主的信物,有些竟是马靳新十分熟悉的。马靳新一阵翻找,忽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那味道源自一只黄玉扳指,看起来价值不菲。
马靳新若有所思,悄悄将那黄玉扳指放进了怀里。
那铁盒之下还有一个木盒,马靳新也一同取了出来,竟是一盒虎威镖局的飞镖,满满一盒,码得整整齐齐,马靳新一眼扫去,这盒中的飞镖并无缺失之数。马靳新不由奇了,这一盒飞镖张天祥为何不用?仔细一想,张天祥自被逐出虎威镖局之后,便从未用过虎威镖局的武功和飞镖,也是马靳新当日的意思。那当日使用飞镖送字条入他屋中的人又是谁?
马靳新心中疑惑越发深重,将那铁盒木盒一并藏好,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了出去,顺手将那门带上,才发现这门连把锁也没有,他装作关门的模样,余光一斜,一道黑影在篱笆后面一闪而过,身形倒很像那日在土地庙射杀包打听之人。
马靳新嘴角流出一丝冷笑,随即消失不见,上了马便绝尘而去。
马靳新直接入了城,关外的城镇格局不大,店铺也不多,这里做买东西主要靠的平时南来北往的货郎以及半月一次的集市。
马靳新打听了这城中的药铺,不过三四家,他便一一问过去。张四既是药材贩子,自然要去药铺打听他的下落。果然,才问到第二家,就有老掌柜热情地告诉马靳新:“哦,张四啊,我知道,是个实诚的小伙子,他的药材总是又好又全,还便宜。他在不在城中我不知道,不过他若在城中,一定会去城东的茶铺喝茶。这已经是他的老习惯了。”
马靳新谢过老掌柜,走出药铺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空的,浑身都是抖的,直到抓紧了马的缰绳,才稍稍回过神来。
马靳新从袖子里取出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呼气,薄薄的叶子震动起来,发出细而长的乐声。
他一路吹着叶子曲儿,直到城东茶铺的大门前,才收了叶子,一直杵在门口,就是不进去。
过了不知多久,茶铺的二楼终于响起了悦耳的笛声,那笛声悠扬,分明是方才的叶子曲儿。马靳新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五年了,小四,我终于要见到你了。
马靳新缓步登上二楼,二楼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客人,或是聊天,或是下棋,唯独坐在角落里的白衣年轻人,戴着斗笠,低着头,横着短笛,浑不自知地吹着。
马靳新走到那年轻人身边停了停,收回了不由自主要落在他肩上的手,大步一迈,坐在了那年轻人的对面。
很快有店小二走了过来,问马靳新要喝什么茶。这萧条关外能有什么茶?马靳新略想了想,那年轻人已收了笛子,开口说道:“只拿绿茶来即可。”
店小二得了,呼喝着下楼取茶去了。不一会儿,那店小二就上来了,端了一壶茶,先斟了第一杯,放到马靳新面前,道了声“慢用”,就又走了。
马靳新端起茶碗,闻了闻,没什么茶香,不过有股清和之气,叫人舒心。
“这里是关外,只有绿茶,倒还不错。”那年轻人终于摘下了斗笠,抬起头,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却不是皮包骨,不过是没有半点多余的肉罢了。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天底下的人都欠了他似的,却不叫人讨厌,眉骨在眼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感情都掩了,只觉得眼神锐利得很,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刀,锋芒毕露。
“难为你记得。”马靳新漫不经心地轻晃着茶碗,轻轻吹走茶叶,细细饮了一口,味道也清淡得很,却不是太合马靳新如今的口味。倒是五年前,他喝茶只求入口清淡,润肺解渴即可。
“怎么会不记得?”年轻人轻笑一声,抬起眼,笑容里都是讽刺,“大师兄?”
“记得就好。”马靳新放下了茶碗,面沉如霜,“这里,还是外面?”
张天祥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嘴角斜斜扬起,仿佛在笑,眼睛里却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吐出两个字:“你定。”
马靳新很看不上他这副样子,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叫他不由得火起,面上却还是一贯的沉稳,取了茶钱,搁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丢下一句:“跟我来。”自己已先走下楼去。
张天祥望着那茶碗怔怔出神,良久才懒洋洋地起身,拿了短笛和斗笠,一步三晃地走下楼去。出了门,马靳新已坐上了马,见张天祥出现在门口,也不说话,双腿一夹马肚,也不管张天祥跟不跟上,竟先走了。
若马靳新此时回头,定能瞧见张天祥的眼里那一行从冷漠里流出来的委屈。
拜年去了才回来,这一章over
相爱相杀的戏码,要单独辟一章来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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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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