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恼乱愁肠三万场，指间恩怨，一落百寻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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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瘴之山终年潮湿阴暗，瘴气重重。
阳光被繁密宽阔的层层树叶所挡，还未照耀到地面便匆促凋谢。而地上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的腐物，滋养了许多千奇百怪的植株，和愈加千奇百怪的种种生灵。红褐色的巨大蚂蚁在潮湿的泥土里匆匆隐没，死去的动物露出苍白的骨骼，诡异狰狞。白翼朱喙的鸟儿眼睛湛蓝美丽如宝石，却令人胆寒的长了六只强劲有力的灰色爪子，偶尔鸣叫，声如虎啸，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蛮瘴之山的桀族居民纵使人人顽强而悍勇，也不得不在相对安全和干燥的高处修建了石洞，来保护年老无力的女人，和在野兽眼里甚是鲜美可口的幼童。部落与部落之间虽然零落分裂，争执屡生，却仍旧住得极近。即使白天刚刚发生过因食物或领地的斗殴，在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星月的夜里，一人吹起凌厉尖锐的骨哨，另一个部落的青壮男子也依然会迅速赶到。
因为他们知道，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唯有人多，才能保持一丝微乎其微的优势。
也正因为如此，蛮瘴之山上的人们极为注重保护孩子和女人，如同保护他们手中仅有的珍宝，精心而谨慎。
幼小的河错蜷缩在一棵树的树洞里，害怕得浑身直打颤。他胖胖的小手举着一片阔大的碧绿叶子挡在树洞口，举得胳膊酸麻也不敢放下。小腿上火辣辣的痛、黯淡的光线、长久的等待和树洞外各种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骚动声，让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却仍死命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晶莹的泪珠顺着黑红的小脸淌下，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七岁的河错与母亲失散了，具体原因是他被一条小蛇咬了一口。
河错的父亲是部落里最为强健勇猛的男子，他的母亲则是父亲用九十张兽皮从山北边的一个小部落娶回来的蛮瘴之山少有的美貌女子。这天母亲带着他和一岁多的弟弟回了母族，在下午返回家的时候路过了一小片沼泽。母亲背起弟弟，牵着河错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谨慎走过了沼泽，又走了没多远却听见河错懵懵地嚷嚷腿疼。年轻的母亲回头一看差点吓掉了魂：一条细长的黑色小水蛇牢牢地咬在河错的小腿肚上犹自翻腾。母亲慌忙点燃随身携带的驱虫草药熏走了小蛇，望着幼子肉乎乎的小腿上血淋淋的伤口心疼得直掉眼泪。河错痛得站立不起来，而河错的母亲——美人儿，总是柔弱些的——同时背不动两个孩子。只好先找了一处干净的树洞把河错抱进去，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乖乖呆着，不要出声不要乱动。
可是，都这么久了，母亲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呢？难道母亲不要我了？河错有些委屈地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树洞外的世界越发昏暗阴森。奇怪沙哑的鸟叫声、呼呼噜噜的野兽喘气声都仿佛近在咫尺，手中的树叶上闪过巨大的影子，偶尔扭头犹豫，停留片刻。河错又怕又饿，心跳得几欲弹出胸膛，费力将自己往树洞里缩得更小些。
密林里渐渐起了徘徊低旋的风，吹动千万枚碧绿宽大的叶子飒飒翻拍。仿佛有奇异的韵律蕴藏在无处不在的回风中，像狩猎时阿叔吹起的号角。河错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发现树洞外野兽的声音似乎少了许多。我也许可以自己回去……他鼓起勇气掀起一角叶片，向外面张望。
视线所及，是汪洋般无边无际的绿色，在压抑的黑夜里涌动着荧荧的光，柔和而黯淡。有尾羽长长的鸟儿凝固般地栖息在枝头，有眼睛闪闪发光的花豹安静地匍匐在地上，偶尔转一下脑袋。
还有，还有一个人脚步声，一声声踏在河错的心上，让河错激动得想大叫，想立即跑出去。
等等，只有一个人吗？脑海中闪电般掠过这个念头，河错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安让他努力平静下激动的心情，仍旧透过树叶与树洞的缝隙偷偷窥视。
随着脚步一声声越来越接近，周围居然奇迹般的有了柔和的亮光。月光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浸透了这一方树木拥挤的湿沼。半空的鸟儿欢喜地张开羽翼，咕咕地叫着。野兽则昂起了头颅，眼睛如同一簇簇熠熠生辉的小火苗。脚步越来越近了。脚步的主人像是带着月光，轻轻走过泥泞脏污，像走过满地繁花般优雅自在。流光如练，月辉濛濛而苍茫，包裹着那人儿，如同神祗。河错呆呆地看着，几乎忘记了呼吸。忽觉脸上一凉，他摸了摸，湿漉漉的像是水渍。河错继续将目光投向树洞之外追寻那优雅而神秘的少年，却有接二连三的水掉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头发和衣裳，像下雨了一样。树洞里怎么会下雨呢？河错抹了一把脑袋，惊奇的发现手心是一片鲜红，粘稠，似乎还温热。是血？是谁的血？河错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他在黑漆漆的树洞里惊慌地四下张望，却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陌生的荒原上。我刚刚明明没有动呀？河错使劲闭上了眼睛又张开，震惊地看到原本空空的地面上不断浮现出许多服饰各异的尸体，他们张着空白的眼睛，陌生的脸庞看起来却是那么熟悉。龟裂的土地上鲜血如泉涌出，染红了视线所至的每一方土地。“阿母……阿父……快来救我……”河错胆战心惊地哭了起来，又觉得嗓子干涩无比，每说出一个字都像刀锋划过般痛楚难忍。“水……水……”他喃喃道。
谢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是因为刺客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让自己把他抓起来，也许是因为刺客在昏迷和高烧里呢喃着不停地唤着母亲，也许是因为这个刺客生的太不像个坏人——苍白的脸，乌墨的眉，蔷薇似的潮红的唇瓣，让谢堔神使鬼差地将刺客背进了这件库房的地窖里，并给他包扎了伤口。
真是愚蠢。他自嘲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恼乱愁肠三万场，指间恩怨，一落百寻轻。（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