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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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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鬼手神医
江湖上有名的医师很多,但神医是不同的,他独来独往,医术高明却常常故意将人医死,所以江湖上的人给了他一个称号叫“鬼手神医”,将他描述成一个能将死人救活也能活人送进鬼门的怪胎。只是尽管这样,仍旧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他们大多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自己无法掌握的命运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莫轩兴高采烈地跟着我,嘴角上扬,连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君安你不知道,神医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从我八岁神医来到符谷城,在我记忆里他的长相似乎就没变过,我父亲有神功护体,离世前也已经两鬓斑白,神医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脸甚至因为驻颜有术,不知道被多少女子向往。
“只是神医好像收了徒弟,干干瘦瘦的,不好看。”
“神医一个人在外,有个人照应不是挺好嘛”
莫轩想想又沉默了。
在曲折的巷子里拐了好几个弯,有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孩子站在远处定定地等着,看见我们过来,微微鞠躬,“师父让我带你们过去。”
莫轩别过头不理他,我只好欠身道谢,“谢谢小师父。”
“公子严重了。”
那孩子板着脸,神色像极了小时的左展瑞,表情严肃,连说话都惜字如金。
穿过好几条巷子,路慢慢宽敞起来,那孩子在一座深锁的大院前停住脚,让我们等着,自己上前去应门了。
没过多久,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一袭白衣的神医走了出来,他面色柔和温婉,外人见了肯定会以为他是哪家深宅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
我微笑,上前轻轻拥住他,“神医,许久不见了。”
他的手放在我的后背上,在我耳边柔柔的说话,“你长大了。”
“是老了。”
神医弹我的脑袋,“你要是老了,那我是什么。”
“神医会永远年轻的!”莫轩不等我回答急急插了一句话。
“走吧,进去吧,”神医一手拉着我,一手带着莫轩,回头向那个男孩子嘱咐道,“这几天不见外人了。”
那男孩拱手称是,仍旧是面无表情,我看到他那样,总是不自觉地联想到左展瑞,心脏都跟着慌乱的跳动。
神医带我们吃了饭,又在院子里转了转,莫轩见他一直对我的身体不闻不问,不得已催促起神医来,“神医,你快替君安几副方子。”
“药是乱吃的吗。”
莫轩不放心,又说了几次,但神医仍旧没给我正式看过病,只是终日让那个男孩子陪着我在街上走一走,那孩子相当沉默,我只好想着法地跟他套话,知道他叫荆傲,家里原来是淮江做药材生意的,后来得罪的官府全家被流放去边疆,谁知他半路上滚落下山崖,本以为必死无疑了,结果神医救了他。
后来他开始跟着神医学医术,如今也过去好几年了。
我问他,不想给家人报仇吗?
他沉默,垂在身侧的拳头却悄悄握紧,“那些奸人官官相护,我斗不过他们。若是有武林盟主那样的武功,我也想报仇。”
我问他,“那你觉得现在的盟主是什么样的人?”
“神医说,他是个傻瓜。”
我噗嗤笑了,神医总是一针见血。
我们两个晃到集市上,我给他买了小孩子玩的玩具,他十分不喜欢,侧着脸不肯要,“我不要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我不是!”荆傲大概觉得自己身负血海深仇,理应严肃刻板,不苟言笑,“我早就长大了!”
他愤怒的脸太像小时候的左展瑞,我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想要去逗弄他,买了吃的塞进他嘴里,看他呜咽着不愿吞下,又因为不想浪费粮食而含在口中。
最后我逛累了,拉着他到客栈里吃饭,他仍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愠怒的表情太过生动。
客栈里人多嘴杂,吵得人耳朵生疼,我跟店家商量,换了二层的隔间,这才安静了不少,荆傲看着窗外发呆,我撑着手臂,已经开始乏了。
打了一个哈欠,两个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半天。听到隔壁有人聊天,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左展瑞的名字。
“听说前一阵青玄阁的陆玄造反,被左展瑞一次给围剿了,真是愚蠢!”
“你知道什么,那个西域的沙通教听说很早就和左展瑞结盟了,所以消息才能到的那么快。”
另一个人人听了极为不认可,“我怎么听剑雨门的人说,探到消息的是左展瑞的师父。”
“师父?”两个人同时一愣,“左展瑞什么时候多了个师父?”
那人随即压低了声音,“那人听说叫做秦什么,虽然称为师父,实际上跟男宠一般。”
“男宠?你是说左盟主有断袖之癖?”
“当年左展瑞成名之前,出入都跟在一个俊秀男子身后,形态举止相当亲密,但他自成为盟主之后那人却再也没出现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你这样一说到好像是听说过这样的事。”
“说不定只是玩腻了换了新的”
此话一出,三人随即yin笑起来。
小二送饭上来,荆傲见我脸色不好,沉默着给我布菜,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只挑了清淡爽口的给我,我压住他的筷子,笑道,“我不爱这些,太淡了。”
“神医说你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
“我连酒都能喝。”
荆傲阴着脸拍开我伸向酒杯的手,“你要死就去死在那个人跟前去。”
他一句话激的我心颤,我努力让左展瑞忘了我,放了我,让他去追求新的开始,可是我自己却走不出来,我那样爱他,想到他心都撕得痛,可是越是这样我却越装的不所谓。
那个真正的傻瓜,其实是我。
荆傲给我填了满满一碗菜,逼着我吃完,回去的路上我突然问他,“小傲,你说我还有多久的寿命?”
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你长命百岁着呢”
这句赌气的话听了十分可爱。
我不怕死,我甚至对活着充满向往,即使是被左展瑞关起来的那段日子,我也不曾想过死亡,唯一一次伤害自己,也不过是想离开那件带着手镣脚铐的屋子。
一方面我惜命的很,另一方面,我知道左展瑞不会伤我。
当年我们离开石麓山闯荡江湖,他怕我夜里睡不好觉,一直让我枕在他的大腿上,一夜下来,他第二天常常不能好好走路,但他从不抱怨,有次我半夜醒来,看见他半睡半醒的给我扇虫子,我胸口鼓得厉害,抱着他就吻了下去。
我从前一直当他是小孩,事实不假他人之手,样样都为他料理好。但从离开石麓山开始,我才慢慢接受了他的成长,接受了他已经成为一个比我更强势的男人。
我从小在石麓山长大,他也跟着我在山里生活了十几年,我们对外面世界的人情世故并不了解,所以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同。他更是不避讳,整日里跟着我同进同出,举止亲昵。
后来参加武林大会,他开始崭露头角,加上我一路打点,几乎是顺风顺水,直到,诏安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明白听风楼这样人数众多的大门派,是不可能一夕之间都死在符谷城的手中,总有活下来的人,总有心存不甘的人。
但我从没想过还是这样的结果。
我以前还偷偷想过,也许他的家人早在那场争斗中逃走了,他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是直到我知道他就是听风楼的少主,是听风楼掌门的长子,是听风楼未来的继承人,我才恍然有种被命运束缚住的窒息感。
而让他惊讶的是,他和我的关系。我的父亲跟他有血海深仇。我几乎要笑着哭出来了。
最荒诞的唱本里都没有这样的故事,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成了我的敌人。
一心护着我的男人,成了带给我伤害最深的人。
他当时想挖下左眼还清我们的师徒恩情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终于一无所有了。
但我爱他,所以我说我愿意承担这一切,让他再没有顾虑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