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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回 为使命,九千胜红尘问芳踪 巧际遇,绮罗生初逢天踦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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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九千胜初临苦境,无限山河尽收眼前,但见那万木群花,凭心开谢,随意荣枯,此长彼歇,倒是无限天真自然,便想到此次若寻得万花之主,必是要统制这万木名花依四时之序生长开放的,春来群芳遍野锦绣团团何其可爱,秋去落叶满地哀草连天又何其可悲,直至冬日严寒相逼白雪覆枝鲜妍不再芳踪难寻又何其可叹。复而想到自己茕茕一人行走苦境,没个对饮的朋友,没个相交之人,寻找花主毫无半点头绪,尚不知归期何年。一时间百般思绪聚在心头,乍喜忽悲,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
然使命在身,一刻不得耽误,于是九千胜幻做苦境寻常子的模样,化名绮罗生在玉阳江边买了艘画舫,以船为家,沿苦境百川一路探访下来,多多少少也能打听的一些消息。岁月如梭,转眼间,便在这漫度三年。或混迹江湖,于酒肆之中沽酒买醉,或独坐江上钓几尾时鲜烹煮为乐。
初秋一日,绮罗生将船摇至一片水泊之处,因见那出水紫莲开的喜人,有几杆郁郁亭亭的,结了几朵莲蓬。颜色翠绿,嫩的仿佛能掐的出水来,便从船上倾下身子,采下几朵开的鲜嫩的莲蓬。正好昨日酿的酒又剩许多,而鲜鱼刚在炉上咕噜,便剥着莲子等待下酒。画舫不大,湖面又水汽蒸腾的,一时间酒香荷香鱼香满溢,绮罗生站立船头,足边是空了的小酒壶,手上握着几枚莲子,白衣当风,雪发轻舞,当真是好个翩翩玉仙人。
绮罗香风翡翠车,清明独傍芙蓉渠。
上有云鬟洞仙女,垂罗掩縠烟中语。
风月频惊桃李时,沧波久别鸳鸿侣。
绮罗生只听得那湖岸边隐约传来诵念之声,再定睛看时,便是一跛足少年拄着杖踏水而来。只见那少年身姿轻巧可爱,虽是略有足疾,却没有一丝忿蠢之态。又见他踏水无痕,如燕掠影,想必身怀异术,绝非红尘之中的庸夫俗辈。
这少年也不骄矜,见了这船上主人,便躬身笑了笑,作了个揖。拄杖踏步迈入舫内去了。
“有酒有菜,却少了个对饮的人何其乏味?”少年见那小炉上炖着的是水煮青鱼,鲜香四溢,想必加了上好的白酒去腥,又以玉泉山上长流不息的泉水为引,佐以盐巴入味,椒兰沁香。顿时勾得馋虫大动,他在江湖之上行走多年,行动谈吐皆是老道,纵是陌路之人也能与之相交甚欢,更何况此间有酒助兴,有小食添趣,而船主人见他唐突入座也未出言喝止,所以这吃白食的手段嘛……自然手到擒来。
“哈哈……那阁下便做这对饮之人,与吾同饮这一壶浊酒如何?”绮罗生回身入座,光洁如玉的一只手上握着小酒壶,笑笑的望着那举箸欲动的少年。“在下白衣沽酒绮罗生,阁下怎么称呼?”
“齐烟九点天踦爵。”那少年接过酒壶,仰头便饮一口。“入口绵长,芬芳甜馥,这不是浊酒,是好酒。”随即又自饮一杯。“敢问此酒何名。”
绮罗生笑道:“在下闲来自酿的饮物罢了,哪儿有什么名,只是这酒酿于入冬初雪之时,以雪封坛,来年春天雪化了便埋于玉泉山的红梅花树下,此般再过三年,便得成了。阁下可真是巧,吾在此间兜转三年,昨日便才启坛,今日你却来了。”
天踦爵手抚白色的瓶口低头笑道:“这个酒瓶甚是有趣,瓶肚子下那一痕红晕含娇带怯的倒不像是自然烧出的釉上彩。”
“哈哈,便是那红梅花树下埋得久了,染上去的残红落花罢。”
“若是因这梅花而染红,想必这花也是倾心于你的娇客了。这般艳丽的红,是要开多少季的花,落多少季的叶,混着多少季的雨水,才巴巴的染在这酒瓶上,隔了三年才让你发现的。”
“这么想来,我恐怕要自作多情一番了。你我皆知这苦境之花开谢随心,不拘于时令,想必这梅花觉得我这酒酿的好,伊尝得欢喜,便时时开花守护。要说这酒瓶上的红嘛,也许是伊醉酒间的无心之举呢。”
天踦爵拍手笑道:“好个多情又无心,当真是妙解。”
绮罗生抿唇含笑:“今日与阁下把酒相谈,我倒是生了些要为这酒取名的念头了。”
“哦?”
“你看那一抹红艳好似这寻常女孩儿家穿的什么?初拥在手总是冰冷,但于唇齿间欢饮数次,春暖融融,甜馥在心。便是稍泄些香软春色,也叫你看不真切,你若道伊有情,伊便转身不理,若是道伊无心,却又几番勾动,定叫你一饮再饮不醉不休了。”
天踦爵手抚酒瓶,复而想想绮罗生对它的暗喻,不禁暗自神迷,遂又想到自己虽是“年少”却已有家室,怎能做出些流连风月之态?便定下心神专心剥莲子。
绮罗生雪扇摇摇笑道:“如今,便为这酒取名雪脯,雪脯一痕……”
“春色无边吗?”天踦爵默默接道。
“不,只是雪脯而已,无关风月。”绮罗生啪的一下合起扇子。“这鱼炖好了,快来尝吧~错过了时候,可就不再鲜了。”
画舫间,两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自从踏入苦境,绮罗生还未尝这般痛快饮酒过,小醉微醺间,难免疏狂一把。
抚莲欲问迹难寻
红衣出水亦凭心
万簇群芳时开谢
锦绣江山为知音
“知音知音,若是莲花也在座饮酒,想必是要被你问的哑口无言了。萍水相逢,从容过客,如何知心,如何之音呢?”天踦爵握着筷子若有所思道。
“若是有心,便能知音。若是无意,谈何知音。”
“这不过是敷衍世人的话罢了。”
“你这么说我倒也认同,人要有了勉强便不能自然,如何知音?至于你嘛……倒是个不错的酒伴,却不能知音。因为你的心,从来就不在这儿呢,哈哈."
“哎呀,这样一语道破,劣者可真要伤心一番了,所以我是要在知你音之前,便失去了知音的机会了吗?”
“这倒也是随你的心罢了。”
“嗯……抚莲欲问迹难寻,难道绮兄有什么难题要询问吗,我也常行走江湖多年,说不定能帮上些许。虽然没这个缘法做你的知音,便是那酒肆茶寮同食同饮的伙伴也不错。”
绮罗生笑道:“这事说出来也十分好笑,十足闲事一桩罢了。我倒是想问,有何种法子让这苦境的群花万木依照时节开谢荣枯,便既是得了这法子,又如何寻得一个钟灵毓秀之人将此久远的维持下去呢?”
天踦爵笑道:“不问名利恩仇,只问这花木开败,果然十分闲事。不过嘛,这个你倒真是杞人忧天了,我听说这群花万木早已有了自己的花主,名之牡丹。”
“牡丹?我倒从未听过有这样一种花,莫不是如那百鸟之尊凤凰,百麟之长麒麟一样虚无缥缈,行踪不定。”
“虽说虚无缥缈,也并非无迹可寻。想必人家刚刚幻化了仙体,躲在某处自我修行去了。”
“若是花主当真临世,倒是好办。就怕一切是水月镜花一场幻梦罢。”
“水月也是月,镜花亦是花。绮兄若是缘法到了,或许自然便寻着了那牡丹了。”
“到那时,只怕那牡丹花主清傲矜贵,而我却唐突佳人了。”
“哈哈……未必是佳人哟,如绮兄一样是个温润君子也不一定呢。”
这两人交谈甚久,天踦爵果真十分博学,苦境的天文地理风土人情信手拈来,时评时语不入俗套。却又有自己的一番思想理念。
“这天色已晚,我可得回去了。”天踦爵起身作作揖道。
“画舫寒狭,待客不周,他日再遇阁下,定要备上上好的雪脯酒,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诶……你的雪脯酒香馥如蜜,却后劲甚大。劣者已经有点晕晕然了,这样回家,师弟必然要骂我。”忽然想到什么天踦爵好似酒醒了七分。“我看呐,他日若相聚,还是以茶代酒,焚香对弈罢。”摆摆手,少年仍旧踏水而去。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绮罗生只觉得这诗有点耳熟,目送了天踦爵也就倚床而卧了。这酒真是贪了几杯,闭起了眼,绮罗生便迷迷糊糊的睡了。
半梦半醒间,自己踉踉跄跄的走出了画舫,登了那湖岸,一路往前走着,只觉得周边香雾缭绕,明明暗暗。各类繁花时开时见,雨雪风霜并立穿行,直至行至一处所在,说不尽绿瓦红墙,雕栏玉柱,修葺的甚是华美,却香风阵阵,细细听处有人声巧笑吟吟,总觉得是那勾栏院像姑馆似的。绮罗生抬头望那建筑,只见门楣上横挂一块大匾,上面用青色描着“二十四梦花境”,又有一幅对联提在龙凤盘绕的玉柱上。
梦中飞花花落枝独在
衾里念情情起燕双飞
“花情……情花什么乱七八糟的……”绮罗生嘴里喃喃的,便又向前走了走,不远处再看见一座飞角的阁楼,上书“春宵幽梦楼”几个大字。那阁楼也无甚人,只是小亭处有一座香塌着实好看,便是那金丝铺面,繁花织就的,绒绒轻羽漫覆其上,又有那水晶枕,碧玉杯,美酒佳酿在旁。绮罗生只觉得头晕的更厉害,虽然直觉上自己唐突了这不知名主人的香塌,却也耐不得这睡魔催人,于是便倒下身子,卧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