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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怪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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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橙月患上一种怪病,查不出病因,据说要替换骨髓血液和已经衰竭的器官,这样或许还能保她一命,只可惜她的血型特殊,这个世上已没有人能够救她。
患病整整一年,她的身子每况愈下,大脑丧失了部分功能,躯体也失去了活动能力。简单来说,她已经没有记忆力和活动力,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一种奇迹,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成了半个植物人。
到现在,她已经虚弱到连睁眼都困难,可她的一张小脸却时刻美丽,像是画着精致的妆,白到接近透明的皮肤,嘴唇是淡淡的紫色,有些干燥的小裂痕,像极了枯萎的紫玫瑰。这一切给她的病态添上独一无二的美感,不妖冶,也并不孱弱。
她昏昏沉沉地醒来,也不分不清白昼,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病房里一片昏暗,寂静中只有监护仪器的警报声响。
因为病情的原因,她不能被光线和声音刺激到,所以病房里的气氛才会变成这样。对于这一点,白橙月是有印象的,但是除了这些,其他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父母的样子,这还是因为他们经常出现在自己的病床边。
“曾医生,可以进去看看吗?”白橙月正在发呆,病室外忽然模模糊糊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她精神一震,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现在恐怕不行,护士不久前才进行过观察,为了减少刺激,还是再等一会吧。”
医生的话让人们沉默了一瞬,然后有个沙哑的男音加了进来,他有些急躁:“医生,你上回提出的那个治疗方案,究竟还能不能进行?”
“这个……”医生有些为难,他迟疑地说,“虽然不能保证治愈,但这是目前唯一值得一试的方法。可是白先生,你们父女虽然都是稀有血型,配型也已经成功,但是你有重度的造血功能障碍,达不到要求的,即使你把自己的命换给她也没有丝毫作用。除非还有你们还有别的孩子。”
……
别的孩子?白橙月努力想了一下,可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别的兄妹,那要是按照的医生的话来讲,她还真是没得救了。
再回神,门外的人已经停止了谈话。白橙月平时能清醒几分钟已经算是好的状态,这次能精精神神地听别人讲话实属难得,耗费的体力自然就比平时多一些,所以感到异常疲倦。她根本没有把这点小状况放在眼里,安安心心地闭上眼,准备睡觉了,本来以为门外的人已经走了,安静中却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可能是声音太大,吓得白橙月浑身一颤,心脏一时间不能负荷,突突地跳动起来,让她感到胸闷气紧。她竖起耳朵一听,发现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因为什么情绪失控,此刻话语激愤且颠三倒四,她在斥骂着那男人,大意是说他活该如此,这都是老天给的报应。
听完了这些,白橙月已经觉得自己不行了,着急着沉入睡眠里,然而就在她睡去的前一秒里,病房里突然炸开了锅,慌乱的脚步声一拥而入,有人在她耳旁嘶声呼唤,那些仪器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紧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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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许久,白橙月终于醒过来,她始终不知道自己睡觉以后发生了什么,因为太累,不到几秒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颇有感慨。她突然想到,行将就木的人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所以浑浑噩噩;自甘堕落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所以无病呻吟。那到底谁才是最可悲的人?
只是关于这个问题,她不知到自己属于前者还是后者,所以得不到答案。她像往常一样静静躺着,即使早已苏醒,也在闭着眼睛休息。
房门忽然被外力打开,发出哀婉而悠长的声音,她应声去看,竟然从开启的房门处看见一大片金灿的阳光,顺着漆黑的地面延伸了进来,温柔地洒在她的腿上。
映着阳光,她发现自己躺在硬地上,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没有任何摆设,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墙壁和边际。她顿时脑袋一懵,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病床上可以那么精神,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她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现在好手好脚,活动完全没有障碍,就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一时间,恐惧从心底涌上来,害得她打上一个哆嗦,好在从门外洒进来的阳光还有一丝温度,提醒她该离开这个地方。
她连忙迎着阳光跨出门去,门外的天地被刺眼的阳光笼罩着,根本看不清有些什么。然而当她踏上坚实的水泥地面,照在身上的阳光却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凉飕飕的风气。
突然间没有了刺眼的阳光,视觉也清晰起来。她定睛一看,看见的是灰蒙的天色和一条架在江面上的长桥,桥面笔直地向着江面延伸,被远处的浓雾遮掩住轮廓,看起来没有尽头。
此时她正站在长桥的高架上,脚下急速窜动的车流和江水,让她变成一叶孤舟。
她怔了一下,赶紧回头看去,然而刚才的那扇门已经消失无踪,那个像是太平间一样的房子也一并消失在空中,她的身后就只剩下一条灰色的水泥桥面,不远处林立着无数高楼。
她心里一阵惊愕,茫然地站了半响,再回头,原本空无一人的高架上冷不丁地多出了一个乱发纷飞的女人。
白橙月又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来,不过好在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那人的注意。她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这应该不是在做梦,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分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女人的衣角突然在风中翻飞起来,白橙月还来不及思考太多,目光就被眼前的人牢牢吸引住了。
这个人女人年轻又气质,莫约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灰色风衣,赤着脚立在低矮的围栏跟前,手机和高跟鞋都被胡乱地甩到了一旁。她俯视着百米高的江面,眼眶红肿,面如死灰,看不到一点活人该有的生气。
女人单薄的身子歪歪斜斜地立在护栏边,大风不停地在空中肆虐,似乎不用她纵身一跳,这狂风也随时会将她吹下去。
白橙月忽然感觉脚下一阵酥麻,心底涌起一种奇怪的感受,好像会从护栏边上掉下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她轻轻甩了甩头,将这种古怪的思绪甩开,站在一旁斟酌了许久,还是不打算袖手旁观。她想,如果自己能劝说一下,说不定还能挽救一条生命。
白橙月深吸一口气,为了避免刺激,尽量将脚步放的轻缓,然而她徐徐靠近,女人仍然目空一切地放眼望着江面,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
不到两米的距离,白橙月悄声站在她身后,在风中抬了抬手,迟疑半响,最后还是没敢上前打搅她。她怕只怕自己对她稍稍一刺激,本来不急着寻死的都被吓的想死了。
果然,这女人还想徘徊一会儿,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缓缓跪到地上去抓手机,凌乱长发顺势垂下,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两截不停颤抖着的苍白手腕。
好像拨通了什么人的电话,她将手机放在耳边,瘦骨嶙峋的手指几次从乱发中露出来,仿佛是濒死前做出的最后挣扎。白橙月就站她身后,能清楚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连线声。
无人接听。她又拨了一次,然而这次接线的声音没有持续太久,显然是被人挂断了。她突然身子一沉,手机从她枯瘦的手中落到地上,弹跳两下,最终从围栏的缝隙里滚落出去。
女人低着头,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她无声无息地颓坐了两秒,之后轻飘飘地站起来,无力的身子就像是断线的木偶一样。她看着江面,开始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却是格外的好听,飘渺空灵,就像是没有生命的陶埙。
“青青……”她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断断续续重复了多遍。
白橙月好奇她口中的是什么人,试探性地问道:“谁?”
说话间,女人就已经走到了围栏边上,直愣愣地平视前方,也不注意脚下的状况。
“你爸爸啊,也不是坏人。”她颤着声音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句。
“小心!”橙月急得吼了出来,看她一脚悬空在桥外,本能地伸手想去拽她。
女人好像听见了呼叫声,当真就收回了脚,她侧过头来,微微露出半张脸,本来已经快要看清脸上的轮廓,可是大风一来,又吹起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
白橙月这才看清,她并不是再看自己,也好像看不见自己,她正仰头看着远处一栋高楼的某个落地窗,乱发遮掩的脸上已是泪水朦胧。白橙月也随她的目光看去,短短的一秒时间,快到让她来不及收回目光,余光里就出现一个物体的升降。
“别跳!”白橙月条件反射般冲过去,一把拽住她的大衣,只是想把她拉住而已,却没掂量过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气。她瞬间明白自己有多傻,可是还来不及后悔,她脚下一个不稳,反倒被拉了下去。
狂风在桥下呼啸而过,她在虚空中的身子,轻的就像是一片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