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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忘初低眉,眼里只有自己裙角的一片碧色。她不知道碰见景娘是巧合还是什么,瞧着是巧合,又忍不住往深去想,倘若不是呢,那么是谁想叫她碰见景娘,又或者景娘为何来此?

      这么想的时候,脑子有些绕不过弯,而景垂央已免了她们的礼,从她身前走过,坐到了亭中。

      她见过太子妃的礼服,身姿娇小的姑娘是撑不起的,身着便衣的景娘犹如清汤寡水,不提侧妃,连忘初都有些不如。她不免想,这是不是景娘抗议的一种方式。

      “扰您看花了,是妾在宫里无聊得紧,便让她们进宫陪陪妾。殿下允妾,若有想念的亲友,可邀入宫来一聚,要是知道会遇见您,该将叶家大姑娘也叫来的,是妾疏忽了。”

      侧妃受宠,也只是妾,连召女眷入宫都要请示,太子干脆给了她特权,免了这请示。

      夏夕葶捏了捏她的袖角,仿佛有些不安。这些唇枪舌剑,针锋麦芒的日子离她们有些远,平素见的小姐妹之间的斗嘴,也只是小打小闹,未有过上升到高位间的不和。也许方三娘和景娘的路,早就与她渐行渐远。

      “侧妃太见外了。”太子妃的目光投来,“本宫同忘初阿葶也是旧友,你能召她们入宫,本宫也很开心。”

      话里没来由的亲密,叫夏夕葶更加不安了。

      说话间,新的宫女给诸人添了茶,放下了亭角的轻纱帐。倒显得侧妃身边的人有些多余。

      “远远便瞧见三位在亭中交谈甚欢,本宫一来各个都噤声,若是侧妃乏了自可先回,本宫不怪罪你。”

      侧妃的眸色划过一丝凌厉,摆了笑脸与人道:“要乏也是二位小姐乏了,舟车劳顿来陪妾说话,也该是归府的时候了。想我们那时,晚归一炷香的功夫也是要挨家里骂的,还是叫人送她们出宫吧。”

      “在本宫这里,能有什么不放心,便是本宫要留她们秉烛夜谈,也不过是叫人传句口信的事儿。倒是侧妃,母后那里可指着你传宗接代呢,多多保重身子。”太子妃呷了口茶,不再看她,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嫁进来,既然没有正室的位置,就好好想想子嗣的问题,再有不到两个月,周侧妃就入宫了。母后一直在等皇孙的降临,倘若我不能给她,定是要叫别人给的。”

      景垂央扬眉一笑,眼底阴郁的,带着种自暴自弃的颓唐。

      “妾自当尽力,令太子和母后都舒心。”忘初发觉方镜眉的指尖在颤,“只是太子妃所出的才是嫡子,母后想要的皇孙,应是太子妃诞下的。”

      “是么。”眉眼淡淡扫过,景垂央放下茶盏,似是揭过了此篇,只与叶忘初夏夕葶道,“难得入宫一次,正好赶上新进贡的狐皮来,多做了几副围脖,二位各一件,顺带捎给望舒。来人,去我库房里取来。”

      二人齐声道谢,夏夕葶尤其弯了眉眼。御史之女虽是富且贵,但她行七,赏赐分到各方也不剩多少,是以太子妃下赏,要更开心些。

      方镜眉拾了桌上的团扇,半展开来掩住瑶鼻,目光越过夏夕葶,桃花眸一扬,笑道:“太子妃宫里统共分到五件,一条赠给景夫人,一条赠给定宁王家的小郡主,余下三条今日一股脑都送了人,知道的是太子妃仗义疏财,不知道的,该以为您对母后有多大意见了。”

      “东宫还没轮到你管,也不容你置喙,许是太子太宠你,叫你忘了规矩?”太子妃似笑非笑看她过来,侧妃的目光毫不退缩,似欲装模作样请个罪,太子妃先她道,“我自然不能把你怎样,不说太子心疼,便是这点小事,也不好意思罚你,只有助长着你,犯些大错,再好好整顿了。”

      太子妃笑起来很有些艳丽,是忘初在宫外识得的景垂央少有的。赵夫人曾说深宫吃人,兴许她们的旧友进去,给吃了,再站在她们面前的此人非彼人,私下里瞧得点端倪,却是无可奈何的。

      方镜眉俏脸一沉,还未说话,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先开口了:“您在宫中不常走动,难得游园,尽是不规矩的在您眼前晃,也在二位小姐面前出丑了,不罚,皇后娘娘定要责怪您的。”

      “说谁不规矩。”方镜眉逐字轻声道,面容阴沉的,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那嬷嬷也不抬眼看人,继续道:“老奴在皇后娘娘身边待了二十年,也未曾见过胆敢以下犯上的。恃宠而骄,侧妃算轻者,按宫规,当罚佛堂抄经三日。”

      “母后念我年轻,派遣杨嬷嬷到本宫身边,本宫有什么做的不对,都要向她请教,既然嬷嬷这么说了,侧妃还不去?都说太子一刻离不开你,那侧妃现在就去,也算得一天,本宫对你,可还大度?”

      侧妃的眼眸一瞪,目光划过不知如何是好的叶忘初和夏夕葶,恨恨扬起笑意:“不就是三日,只要太子妃心里能舒坦些,妾受得,也忍得!”

      太子妃执盏的手一顿,启唇道:“侧妃不知错,则三日,一个时辰都不许少。来人,领侧妃去佛堂”

      “本宫自己会走!”方镜眉广袖一拂,头也不回。

      侧妃身边的宫女也一同而去,剩下的忘初和夏夕葶面面相觑,想借口告退,被景垂央先开口:“想落个清静,也是不容易。”

      忘初瞧着她们,确实不易。

      此时景垂央唇角的笑意倒是平和不少,下人捧来了围脖,还有几样臂钏珠环,交给她们身边的侍女。

      “算不上珍贵,也是本宫的心意了。”她淡淡道,“嫁作人妇才知道做姑娘时的自在,也想念那时候的情谊。”

      “阿姊说既来之则安之,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以礼待人,就可以过得很好。”忘初道,一下子想起了景娘大婚时对她所做的,低眉不愿与她对视了。

      景垂央扬起的眸子有一瞬眯起,继而道:“我同望舒不一样,你姐姐那样的只是少数人,旁人说我清高寡言,那也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

      从前的景垂央是不愿与她说这些的,是不是憋闷到某个地步,心里话也可以同不相熟的人说?

      见忘初和夏夕葶都不语,她也不再看两人,只道:“你们是侧妃好友,自然替她想的多一些,我倒觉得她挺舒坦,一桩婚事,难得情投意合。本宫也曾自作聪明,以为能为兄长觅得良缘,大错特错。”

      把方镜眉支开,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夏夕葶被礼物哄得开心,嘟囔道:“情投意合哪儿那么容易,既是父母择定的人,就有选他的道理,等成婚了,再情投意合,正是良缘。”

      景垂央没有否认,也没有应和,借了天色不早的理由,叫人送她们出宫。

      回去路上,在马车里,夏夕葶问忘初道:“太子妃同我们提她哥哥,是不是有意联姻呀?”

      忘初避开她的目光,只道:“你不要对自己太过自信。”

      夏夕葶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了一句:“谁联姻还凭美貌。”

      夜晚的东宫一如既往的静谧,而景垂央觉得,少了方镜眉,便有些空荡荡的。她蜷在床角,琢磨着等另一位周侧妃入宫后,若还是这么寂寞,便说动帝后为太子选秀。

      她没有看不惯方镜眉,但后者千方百计给她添堵,怎么能不还击呢。反正她已经如此了,何惧再拉一个人下水。

      外头隐隐传来些喧闹声。没有人敢在太子妃殿前闹事。

      声音由远及近,再远她也听得出这声音里的怒气。

      “东宫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管了,连个奴婢都敢以下犯上,拖下去掌嘴!”

      景垂央披衣下床,那一刻有些不懂,小时候斯文有礼的表哥怎么忽然这么讨厌她了。

      “后宫自也有后宫的规矩,殿下这般让妾身很难做。”

      太子顾皓站在她面前,怒意满满。

      “你好意思提规矩,这下人是怎么管教的,本宫问你,按宫规,以下犯上该怎么罚!”

      不知说的是门外那个宫女,还是白日的杨嬷嬷,景垂央听着外头的耳光声,想起太子每一次来她这里,似乎都要发生些血光之灾。

      新婚日喜烛倾倒,引了火灾。火势不大,却烧了半张床,也灼伤了她的手指。后来,太子白日同她游园也好,用膳也好,都不曾来她殿里,再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提前迎方镜眉的事。说来好笑,她表哥分明有些心虚,偏要给自己增添气势,她替他添茶时离得近了些,他便条件反射般挥开她。她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太子的手腕,太子一点儿也没恼,反而轻言关心起她来,再来,便提了方镜眉入宫的事。

      而今第三次来,还是为了方镜眉。

      “本宫唯有一条底线,就是阿眉。你们为权为利,唯有阿眉是为我!景垂央,你仗着母后偏爱,就该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宫不曾见过你这么贪心的女人!”

      曾经迷恋风花雪月的太子如今开始信仰真心了,于是坐拥着东宫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

      景垂央摸着尾指上的伤疤,没有答话,一双深邃寡淡的眸子注视着他,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在里头。可谁又能看懂别人的眼神。

      太子的目光随她的动作一动,余光瞥见有些狰狞的疤痕,面色僵了一瞬,便拂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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