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Starecho 7 ...
-
环抱整座神之境的顶屏山脉，以难以估量的险峻和庞然庇护着在这广袤大地上的众多生灵，是圣者的永生庭院，是精灵的无忧家园，银金神树的光芒使这一切倍添美好，触及之处草木向荣鸟兽安宁，离岸的孤独岛如是，顶屏山脉的主峰云雪山如是。
神境南方纵以金果树的光雨浇洒散映，显得即使在最远离双神树的圣域仍光彩流逸而闻名，可当来到比神居庭更靠近两棵擎天神树的绝顶之围的东北内端，源自绿丘的，尤其是银华树的光辉，比向任何其他角落都更径直倾照东面的灰色岩壁，鲜美的花卉扶郁的茎叶竞相绽放遍野。如果说光之裂谷的丘山尚只是西面的山坡都披上厚软的青翠斗篷，每年皆不变招展在全体过去的白城居民面前的，便是除那环冠永夏之丘的茜罗舍丽，“闪耀的花冠”，沿直落交会神树之间的圣光边缘盛放的花海以外，这蒙福之地上最炫丽斑斓的欧洛希恩，沾染云雪峰皑色的芬芳馥土，“雪芳园”。
一行已然在百花的王国中行进了两天。据说百花仕女平素除了在她深处漫开着黄金花的彩虹庭，就是常在这雪芳园欢歌起舞，教夜莺追随着她噈噈啼啭。终于，在纷繁花毯收束在一条乍看狭仄的壁隙口时，清晰听到水乐或敲击磐石或交涌跃动的罗瑞芬迪尔知道，澄波潋滟的瑠璃泉和等候在旁的金精灵亲族便在这条逐渐断绝了五彩裙衣的甬道尽头。
豁然开朗的垂汀广场兰廷涅忒，数千精灵汇合，三族首领，精灵至高王暨金精灵之王英格威、智精灵之王芬威、海畔精灵之王欧威先后自瑠璃泉的南侧取水洁净双手和脸，接着是金精灵、智精灵跟少数到来的海畔精灵，依次由各自的王族到普通族人。事实上，当从瑠璃泉重新出发，在三位精灵王带领下步行上装饰着百双白玉立柱及七道黄金门的水晶阶梯，于峭壁与峭壁间登向繁星之环的最开始，彼此相识的精灵就已经会通过灵巧的移动围聚到一起，犹如世上最盛大的欢宴正对他们招手，气氛也就不知不觉完全活络热闹起来。
双神树的光芒看似在山脚壁隙入口暗淡了下来，然而仅仅转眼，它们复普照垂汀广场，亲吻岩壁所未能投下薄影的泉水，抚摩愈发宽敞的裂隙的两边壁面，仿佛铺陈平地的常青礼裙原来还有一层轻纱随风拂过坚倔的巨岩，化成浅绿的音符成片成片飘落灰色的乐谱，向水晶阶梯的彼端大君王与星之后的云雪大厅清吟细唱。
那是神之境上，更为神圣的光辉所在。
在食用了一整块金麦饼后，任何由丘山启程的成年精灵皆不会在抵达神居庭前感到饥饿，遑论罗瑞芬迪尔这样还只是大人们眼中的孩子的年少精灵。通常会自行走到一起的都是成年精灵，小部份有亚成年的族亲身影，半成年或以下则很少甚至没有，全是跟自己的家庭靠拢同行。所以当那把粗亮嗓音纵然有明显压低仍是转瞬传到了他的耳中，目光应声扫去时，罗瑞芬迪尔的内心是拒绝的。
“费纳罗殿下今年又没有一起出现在垂汀广场啊。”
“你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听了不下十次了，罗卡。”
“精准一点，埃兰尼尔，算上今年的，我正好听十五次了。”
“打从亚拉芬威殿下让满半成年的安伽拉图王子在众大能者座前，向唯一神献上一套剑舞，使大君王等高兴不已的同时芬威陛下也脸上生光，那以后，费纳罗殿下便不时缺席王族全体在瑠璃泉畔的净洗仪式。”
“你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注意这件事。”
“因为次年赞神节费纳罗殿下久违再度缺席了净洗仪式，很难不留下印象嘛。”
“久违？再度？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纳列达？”
“唔……应该是指陛下与茵狄丝公主完婚后，当年的初收庆典我族第一王子差点就缺席了净洗仪式的旧事重现。”
“差点？”
“因为在陛下茫然无措，迟迟没有进行仪式的时候，费纳罗殿下偕同诺丹妮尔王妃到场了！”
“所以那次是没缺席的。”
听到这里的罗瑞芬迪尔同样恍悟。
三名黑发少年中高大的罗卡耸了耸肩：“之后就很难这样断言了。”
“啊，你又拿出来吃……”
“回去可别抱怨没能在赞神宴上美餐一顿。”
“到时候再算。金麦饼多吃才能像特卢卡诺殿下一样成为族中最高的精灵。”
“不是的吧。”
“胡说。”几乎与埃兰尼尔异口同声的纳列达并不客气：“你看奥达伦就鲜有饼不离身，却比你还高上小半个头。”
“亚梵拉梅还比我早半个春天受孕呢！”
罗瑞芬迪尔默默翻了记白眼，收回心神。
一边，久久目视前方的埃兰洛忒淡淡弯起了唇，扭头寻找起不知正在身后何方的邻居兼好友，不料和意想之外的一双美眸径直相接。
对方也是有些惊讶，随即转为端婉的笑颜，点了点头致意。
她正要颔首回应，这时候听父亲的声音响起。
“近年前来云雪山的族亲似略有增多。”
爱达洛希了然，打趣道：“和丘山的智精灵联姻的成员多了的缘故吧。你们实属魅力不小呀！”
赫伦雅睨她一眼：“说的好像你身上没有智精灵血脉似的。”
爱达洛希拉回视线，投向两侧正前充斥了视野的满怀喜乐华装赴宴的族人们，“我没有否认啊，只不过感叹，可是连除了与水作伴跟唱歌，其余概无兴趣的海畔精灵的芳心都能采获。”
“这得要感谢率先成为族中典范的亚拉芬威殿下。”
“那就是有我们金精灵的一半功劳了！”
半晌安静。“兴许。”
爱达洛希转过头，但见丈夫在很有耐性地憋笑，了悟他的捉弄之意，却仍不禁笑了出来。
“明年夏天，我们在天鹅港过吧？女儿说，她也想拥有祖母做的哨笛。”
赫伦雅微愕，“作为半成年的受孕日礼物尚早了些……”尔后话锋一偏：“但并无伤大雅。”
两只手在轻透的衣纱下，悄然握紧。
开阔的水晶阶梯，迎接星辰子民跨越两度昼以继暮的时刻，通往自他们首次受邀聚集于此而被赠名“繁星之环”的半山广场。那星，既是云端之后取材银华树之露所造出的诸多光源，它们在经过云雪山上空时更为闪耀，犹如发出白色、蓝色和金色的火焰的硕大钻石组成了一条繁复华丽的项链，亦是神的子女，于星座照亮中土之初苏醒在觉醒湖畔的他们本身，即便大远行令星的属民背井离散，日后无法回到也再寻不着曾听精灵第一次发出声音致词所见星光的水岸摇篮。
如昔穿过最后一道高耸的黄金门，队伍抵达天云庭。这里是云雪山西坡上介于云泥之间的最高点，由云气渺渺漫过地面的空旷广场放眼西望，金色之歌罗瑞林的树冠便在眼底下熠熠璀璨，果实成熟后的金咏树散发的光芒不再像正当熟的时候那般热烈炙目，但也仅仅可能是因为，她高拔于年长的银耀之树泰尔佩瑞安身后，处在绿丘离云雪山较远的一侧。来到神之境的精灵，以及后来出生在这片乐土上的精灵，能直视仲夏时分的金果树圣光的并没有很多，可却正是她于花蕾盛放至果实成熟期间放出的光，一并催生、催熟结挂响号森林无数枝藤上的果子，令它们更加饱满、甜美。
打神之境热情友好地向自愿前来的神的儿女敞开起，大能者们，还有怀着同样渴望进行交流的一些贤能者，都效仿最先在中土东方的山谷发现那星辰之民的森林君王，取了肖似精灵的外形，他们可以随时返回纯灵体的本貌，不过一旦披上这层“外衣”，即也觉醒了进食的兴致，于是，百果之母珍爱的植物们的果实自此有了新的广泛用途——愉悦每位有形体的圣者同袍的口腹。包括金色之歌的炽热结晶。
绽放在金果树上的花朵繁多美丽，它们永不枯败，不间断滴落流淌过它们所在枝桠的细雨不久亦沾上了浓郁的金光，有一天，这些长年接受滋润的花朵再次结出了果，如同它们首度结果时，只有个别孕育出令众圣者喜出望外的耀目果实，俨然一份向定居此地的精灵致意的盛情迎客礼。
“加上上次结出的，共有十四颗果实悬挂在金咏树上，但伴随盛大的光，炎热也日益笼罩了丘山在内的神之境北部，所以由百果之母按白城精灵自行举行的花诞节提议并大获通过的赞神节确立，在同时决定筹办的赞神宴上，初次成熟的那七颗金果将被他们十四位大能者分食，以此恢复蒙福之地的宜居。纵然往后，金咏树每年都结出七颗果实，大能者再无困忧。”
随同家人和族亲路经圣像之环的罗瑞芬迪尔边忆述自语，一边抬眼顾盼等距散布在这小广场边界上的十四根半身雕柱，每根柱子皆由大理石打造，以各大能者展示给精灵们的面貌及他们对应的能力等为要素，浮雕其上，系诺丹妮尔王妃的父亲玛哈坦大人跟他巧手的族亲合力献给大能者们的礼物。
“现在，对不上了。”
从中越过羽毛飘浮长发间、巨大的双翼包覆身下的阿尔达之主，和群星闪烁在周身、合拢胸前的双手上正诞生着一颗新星的星辰之后的雕柱，一行逐渐偏离那继续攀上将通往仙宫的水晶梯，踏入环状安放了十四张石椅的天云庭中心。
“圣座……变成十五个了。”埃兰尼尔惊叹道。
“此前早有传言尚能者出席今年的赞神宴。”
纳列达看向罗卡：“定是出自城中接纳了这位久闻其名的圣者的好些族人之口，想必大君王他们也考虑到这其间种种，才有了当前景象。”
最初白城便是在贤者们的咒语下拔地而起，远要古老的神居庭更不消说，然而座席可以在大君王与众水之王中间多加了一位，整体依然显得划一有致，圣像之环却并未凭空变出新石像……
因为那些是非神力造的么？
一双棱角渐起的金眉微一收拢。
如常，大能者们维持着与精灵相去无几的身形，这样，他们就是作为星辰子民的朋友的唯一神使者，而非号令支配的权威统领来对面相迎。
大君王原是蓝色的形体，在阿尔达上，他就是身姿最为英伟的那位圣者，同样站立时，他说话的声音犹如天降的清风拂动装饰百果之母的王冠树叶，天空的颜色便是模仿他的力量变幻而成，正如他在大乐章中为演绎唯一神颁布的主题所做的。尽管化成近似神的儿女的面貌，这位阿尔达之主的双眼并没有也变得和精灵一样，蓝色火焰如故闪烁其中，金精灵因此以他的圣迹作诗、为他的眼眸织谣，由英格威陛下向他念诵，而在矿石乍被发现，智精灵的工匠方学会用从锻造宗师那里学到的技艺加工原石的时日，一根与大君王原来体格一般长的青玉权杖被献上，鸵鸟蛋大的蓝宝石被镶嵌其首，上千颗较小的蓝宝石围绕烘托，刚成为智精灵一族的王后的编织巧手迷瑞尔殿下更每年都为大君王缝制威仪精致的斗篷，超群的针黹丝毫不逊编织夫人身边的侍女，甚至能令她们以魔法变出的主上的华服成为她所做斗篷的配衬。
这种种行径，无不彰显了他们星辰子民对阿尔达之主的极致敬重，与愿统一奉他为王的臣服。
自然，精灵敬大君王，却更爱星辰之后，关于这位圣者王后的赞歌只比任何一名大能者创作得都多，各种银色和白色宝石构成点缀的王冠、长裙、腰饰，每年都会在赞神节这天集中送上云雪山，由星之后在赞神宴正式开始的瞬间换上得到她垂青的搭配，每当此时，她在精灵眼中的光华美丽总比前一刻更甚。都说，大君王跟尚能者同源，但星之后使尚能者害怕。
怎么个怕法呢？没有后话。
赞神宴在金果树的花朵完全闭合，神境上只剩银华树的白花熹微照亮时开启。从一双树年中的时间计算，正是丰蔚牧场第一造麦子成熟后的第一百天，对比暖热的夏季，刚入秋光热稍减的时节被称作“弱光季”，有的精灵爱把它归入秋季中，其他则倾向分开；可无论如何，银耀之树的花朵首次绽放吐露银光的时刻，是圣者们决定计算阿尔达上的岁月的“时辰之始”，这点永远不会随着年日的前移堆叠有所改变。届时，百钟之城神居庭将敲响城内的所有钟塔，是继新年零点，唯一的另一次神居庭东西两侧的灵钟同时响彻黄金街道的时分。
在这个重要时刻到来前，纵然他们的王储费纳罗殿下再迟到，依然能避免来自大能者的关注目光，甚至是精灵至高王或其父亲芬威陛下的责备。宴会尚未开始，亲族和亲族、族人和族人、精灵和圣者即已各自打成一片，上至高贵的大君王夫妇，下至最后一名进入阿尔达的森林君王的妹妹舞蹈圣女，皆有围在他们跟侧聆听话语提出己见的星辰子民。
他随意扫了两眼，不出所料，奥达伦在百果之母的那一堆里，而本跟着奥达伦凑热闹的罗卡转移到了武战之主四周，托卡芬威王子和库路芬威王子也在，罗瑞芬迪尔细瞧了瞧那两位殿下的神态，常作为拜访学习有“伟大猎人”之称的大能者的小尾巴，他们的关注重点似乎比起银发的森林君王和金发的武战之主一时起意的斗武本身，更乐见哪一方能将对手压倒在地。
还好是在隆重的赞神宴前夕，罗瑞芬迪尔庆幸，不然两位大能者干劲上来了，估计就会不顾礼仪赤手空拳动起真格，虽说过程中破损的华服能转眼施咒复原，但吓到一些精灵大概不会是他们的本意。
“审判之主呢？”他环顾搜寻起来。
尽管众圣者的原体形尺寸可以是成年精灵的两倍甚至更多，然而当化成与他们相约的大小，置身数千族人停留涌动的场合，以视力堪比鹰眼著称的精灵要一击即中亦颇有些痴人说梦，遑论他这样尚不及奥达伦的个子。
不过，虽然总是一身素装的审判之主并未一眼找见，他倒注意到场内有两位大能者表现得颇为特殊。每年仅在赞神节当天出现在他们视野的海君王，即便来到了赞神宴仍只沉默寡言，在专属的圣座上旁观着宴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然而当另一名首次出席的也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两相映照，便会形成一种微妙的，相对外界格格不入的怪异契合。
一袭黑帽黑袍加身的男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伫足两座大理石喷泉中间，身后是开花的冰树，看起来就像白英树的近亲。这令罗瑞芬迪尔想起了前往响号森林之际，他们路过大集市瞥见的一道相似身影，当时男子正跟两个智精灵交谈，情景甚欢。父母对此不发一言，反而他还回头多看了一眼，年轻的族人离去后，黑袍男人依旧留在原地，静面城民来来往往。
“……而如果不然，星辰子民或许也能从他身上得到教导与福泽？”
脑海回响起自己向伊明大人提出过的质问。
还差几步才抵达圣者所在，对方却半侧过了身，那一刻罗瑞芬迪尔的第一感受是，果然很像。一样的体量、脸容，只不过，黑风帽遮盖着一头鸦黑的长发。
“噢，是位智精灵的小朋友。”
怎么看出他是智精灵的？
困惑犹盘桓心间，投落他面上的一对燃烧着红色火焰的眸光毫无预兆将他吸进了一个火光铺天盖地的场景。
巨塔在火海中焚烧，毋宁说，火海似由倒塌的巨塔而来。
被焚烧的绿野，无一生还，依稀能看出是山岗的景致，低矮的丘陵，本应是河床的地方流淌着火舌，死去的动物徒余残骨，突然，眼前的巨塔变成了黑色，埋葬它的火焰通体纯白，不知从何处欲撕裂天地的嚎叫亦欲震聩他的耳。
“Almaren alantie narenen。Angamando firuva ninquerilesse。”
一串音节在这个时侯经他的唇齿流出。
“……你，在讲什么？”
他刹那回到现实，周遭的火海全部消失无影。
对方边上前，边问：“可以重复一遍吗？”
飞速回神的罗瑞芬迪尔事实上也没明白自己刚说了什么：“请当是一时胡语……向你问安，大能者阁下。”
求解未遂，男子并不深究，如其双胞兄弟一般英朗的脸庞随即换上友好的表情：“哦不不，在众同袍俱在场的此时此地，这样称谓未免失礼，精灵小朋友直呼蔽下名号即可。”
罗瑞芬迪尔眨了眨眼睛：“好的，卓尔的尚能者。”
得到对方满意的颔首。
“权能主宰原来如此亲切的吗？”
“折煞蔽下了，你们可是唯一神最重视的孩子。”
“所以不时看得到族人们在尊前请教。”
“这就不得而知了，兴许蔽下招招手，确能引来几名开明的精灵朋友于万物之父的名下互致问候。”
“那必定因为尊下非常博学，才教那些族亲不畏传言。”
“传言和事实的区别如何，还是该亲自检验方可信。”
这番话从自审判之主的囚牢释放的对方口中道出，不得不说别有韵味。
“正如蔽下曾耳闻，有一智精灵婴儿在神居庭出生，诞下三天即能直视金果辉芒，舍弟与弟妻见之，更说那双眸俨然是缭绕赤灯穹金的曦云旭霞，那就是你吧，金发灰眸的精灵少年？今亲见，实属——”
“白城智精灵王芬威之子，大王子费纳罗到！”
_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Starecho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