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暗光》哈夏克

8、密境，小镇

　　“我们现在在哪里。”塞吉维娅第一次注意起两人所处的树林，这里的树木都是生气勃勃的翠绿色，地上没有枯草，在雾气散开后射入林间的阳光便渐渐将温度升了起来，即使她身上只穿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件单薄睡裙，将手伸出毛毯也不会感到冬季的寒冷。
　　“这是一个密境。”吉尔.桑达斯将包裹里的面包片取了出来，“恐怕我们暂时只有吃这个了。现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再等上几个小时才会亮起来。这里不远处有个小镇，我会带你去那里买些必要的东西，然后我们就要尽量避开城镇了。”
　　“什么是密境？”她接过被揉成一团的面包，皱了皱眉，把它掰成小块儿往嘴里塞。
　　“所有人类没有办法进入的地方都被称为密境，不过神明和冥王居住的地方有它们专属的名字。”
　　吉尔.桑达斯与她并排坐下，喝了口水，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一份。看上去他对这样粗糙的食物非常习惯，他吃的很快，但一点也不显得粗鲁，往往是刚刚放进嘴巴就被吞咽下去，好像他根本不需要咀嚼。看他吃饭就好像天鹅游泳似得轻松优雅，在塞吉维娅困难的吞下一口水把第三块面包碎片送下胃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
　　吉尔.桑达斯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晨光照在他干净的脸庞上就像是一尊古代英雄的雕塑。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塞吉维娅，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反倒使她的脸上微微发烫。
　　一样的是一言不发，现在的他和刚才简直就是两个人。那时的他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浓重黑暗的乌云在天空中层层堆积，不时响起轰隆的雷声，蛇形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幕布，墨汁般深沉的海水被狂风搅得动荡不宁，仅仅是揭开序幕的一角，就使人感受到了迎面扑来的巨大震慑力。而现在，一切风波都过去了，暖洋洋的阳光慷慨的铺洒在水面上，一切都是那么安宁惬意。
　　吃完面包，塞吉维娅清了清嗓子，等待的时间还长，为了避免自己的思维陷到别的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她开始像个无知小孩一样胡乱提问。“我想起来，我看过的古代书籍里确实有记载过密境，可是为什么我身边的魔法师们从没有人提到过这样的密境呢？他们拥有过于常人的感知能力。”
　　“密境，尤其是没有主人的密境有时是非常不稳定的，它们中绝大多数的形成只是一个偶然，就像一场大雨后地上形成的水洼，可能过了数天，数小时，甚至数分钟就消失了。而且对密境来说，人类的靠近是一种对它的破坏，维持密境形成的种种因素会因为周围人类数量增多而遭到削弱。”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听上去这些密境就像易碎的泡泡。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吉尔.桑达斯微笑着说，“但是我想和元素有关，密境里往往有着极高浓度的一种或几种元素，我想你能感觉到吧。”
　　塞吉维娅闭上眼睛开始用精神力探索，他说的没错，这里简直就是元素的海洋，木、火、土三种元素一种奇妙的方式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循环，拥挤但是极有秩序。
　　“我猜测人类，尤其是魔术回路通畅的魔术师对于封闭的密境来说，大概就像是引走水洼里水液的沟渠吧。如果水洼里的水本来就不多，恐怕还没等人们靠近就变成了普通的泥坑。不过我们现在所在的密境很稳固，而且在我们进来之后元素的浓度反倒增加了不少。”
　　塞吉维娅抿抿唇，“我现在的魔术回路就连普通人都不如。”
　　吉尔.桑达斯摇摇头，把手伸给她。“你能感觉出我的力量吗？”
　　她小心的握上他的手，不需要闭眼冥想去集中精神力，就能感受一股纯正饱满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在刚才她半昏半醒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她抬起头来，惊异地说：“像是土元素，但是又不一样。”如果说她舅舅那个级别的大魔法师的力量是小半轮月亮，那吉尔.桑达斯的力量就是元素如同泛滥的河水般充沛的满月。她回忆起他之前的话，“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准确的说是半神的力量，密境欢迎一切能够使它更加稳定的力量，妖精、半神、野神或者神明，以及特别的存在。这也许就是年久的密境里常有妖精诞生的原因。”他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但是塞吉维娅地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个问题上。
　　“你说的这些在我听来比童话故事还不可思议，”她忍不住打断他，“小时候母亲讲完神话故事都会特意告诉我那只是个故事。”
　　他宽容地点点头，“毕竟戈瓦纳是个魔法师们从迫害过他们的教廷那里夺下的国家，为了不让凡人夺取神的荣誉他们做过残忍的事。而且在我看来，戈瓦纳魔法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过去人们通过神祈解决的问题很多其实都是由神带来的。”
　　塞吉维娅放松下来，她很高兴吉尔.桑达斯并不反对魔法师，有些观点跟随了她半辈子，一时间还没办法改过来。“那么在戈瓦纳之外有很多人相信神明吗？”
　　“我想，在戈瓦纳之外的其他地方，就算是魔法师也不会斩钉截铁的否定神明的存在，但是坚定的相信神明存在的同样是少数，教廷试图让自己成为一切神明食物的代言人，但人们并不一定会去教廷祭祀神明，偏远地区的人们有自己的部落仪式。而且有时候他们会分不清楚妖精野神和神明的区别，更不要提居住在地缝和峡谷里的那些。”
　　“我也快被搞糊涂了，这些名字我根本没听说过。”
　　“时间不早了，”他站起身，顺便把裹着毯子的她也带起来，“我以后都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好的。”她红着脸被裹扎毯子里抱上马，可怜的马儿得一次承担上两个人的重量。他抱着她骑在马上，她的头贴在吉尔桑达结实的胸膛上。塞吉维娅能听见他的胸腔里的空气的颤抖，吉尔桑达声音格外洪亮地说：“请原谅之前我的过分靠近，我不擅长使用法术，特别是治愈的法术，只有在接触到另一人的皮肤时才能施展。”
　　“没关系……”她声如蚊蚁，羞涩的回答，然后立刻转移了话题，“我们要怎么离开密境？”
　　“一直走就好了。”他催动了马匹，马儿小跑几步后塞吉维娅就看见在一株大树的背后是一张巨大的泛着水纹的薄膜，吉尔桑达提醒她说：“外面会很冷，最好把毛毯拉紧点。”
　　等到他们穿过那张水一样的薄膜，凄厉的风雪立刻扑面迎上来。吉尔桑达手持缰绳将塞吉维娅半环在怀中，为她当掉了大半斜斜刮来的风雪，他本身就是一座高温的炉火，塞吉维娅注意到，那些落到吉尔桑达手部赤/裸的肌肤上的雪花很快就融化蒸发，没有火元素被调动的迹象，这完全是因为他半神的力量。尽管并不甘心，她得承认世界上就是有如此奇特的存在。
　　他们在风雪中前行了不久就发现了村庄，又走了不远到达一处小镇。在进去前，吉尔桑达特意在风雪中停留了一会儿，让厚重的雪像一顶帽子一样盖住他之前干干净净的粉红色头发。
　　“从现在开始我们得谨言慎行。”他说，“我会扮演你的丈夫，你叫尼娅.科拉，我是吉尔.科拉，我们是从科瑞斯回刻洛拉的山里的路上途径这里。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劫匪，马车和车里的大部分行礼被抢走，骑着马逃了出来。”
　　她默默地点头。
　　他们进入小镇后直接去买塞吉维娅要穿的衣服。塞吉维娅选了便于行动的衣裤和裙子，吉尔则在隔壁的店里买了一顶看上去有点蠢的毛皮扣耳帽和两件毛皮披风。卖帽子的人告诉他们面包店和屠夫的肉铺在小镇的西边，他们在经过镇公所的广场时发现了镇公所门口立的通缉令，吉尔被指控犯有绑架罪，他们悬赏数千金币捉拿他，并悬赏另外的钱给找到塞吉维娅的人。
　　“舅舅被他骗了，”在暂时栖身的旅馆里，塞吉维娅生气地说，她在通缉令下方看到了来自阿尔伯特.爱伯恩的签名，“他绝不会想到我怎样被阿尔文对待，但他怎么能怀疑你？不久前他那么看好你。”
　　“没有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你失踪了，而我也不见了，更何况阿尔萨德尔一向巧舌如簧。”这件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唯一引起他注意的是塞吉维娅对于他被曲解的愤慨，种种迹象表明这姑娘仍然迷恋着他，但他并不值得，这才是他要注意的。
　　吉尔桑达将已经包好的食物和衣服分在两个皮囊子里，然后走到木窗边看了看天气。雪已经小了许多，他打听过在北边出镇的地方有贩卖骡马的商人，他希望自己能在那里给塞吉维娅弄到一匹马，没有马的话骡子也勉强能够接受。她学过骑术，等她的身体再好点就可以自己骑马前进了。他们只会在这个小镇待上一晚，因为通缉令来的比他预计的还要快的关系，他不能给她找个医师好好地检查身体了。今晚在她睡觉的时候他要继续用自己的法术给她治疗，对于只擅长舞剑打斗的他来说是个挑战。
　　看到他戴上那个有点傻气的帽子准备出门，塞吉维娅连忙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吉尔桑达本能的想要温和地劝她去休息，但是转眼想到自己不该让她产生任何误会，语气僵硬地说：“没有，我自己来就好。”然后就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