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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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事忙心乱，差事当的潦草，首尾不应，方知心清百事宁的道理。原想着御花园里的丹桂早已飘香，再不动手收集就要谢了。昨日领着雪珠儿去收桂花，不过才半天功夫，回来小丫头就嚷着腰酸背痛，今天死活不跟着来了。算了，我也想独自待会儿。傍晚时分，忙完手头的活计之后，索性拿了小笸箩自己往御花园去了。
找到一从花叶繁盛处，攀了花枝轻摇缓扣，金粟般的桂子就噼里啪啦的落在铺了纸的笸箩里。年首的时候，青玉还说要我带着她一同收桂花呢。昔日姐妹已嫁做人妇，不知道她在八王府里的院落，是否有此天香浮动？青玉又进来看望了良妃几次。每次来时都笑容满面，弄的我都不知到底是真是假。我暗地里问她在八府过的如何。青玉答说胤禩对她好，很好，十分好。开始罢了，后来才品出不一样的味儿来。我索性问，玉锦对她如何。青玉只是叹气，后又说道：“其实，哪个府里不是这样儿呢？爷对我好就够了。女人一辈子不就图这个么！”
是么？女人一辈子就图这个？也许是的吧，因为别的也图不着了。想到这里，我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日争执之后，胤禛让那个叫秦川儿的内廷小太监找过我两次，我都拒绝了。昨日里，来的是秦福儿自己，让我去见胤禛一面，我仍旧是摇头。秦福儿哭丧着脸说：“莫梨姑娘，莫梨姑奶奶，您老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奴才行不？去见我们爷一面。要不然，奴才回去非被爷打断狗腿不可！”
“秦公公，您可别在我面前称奴才。我又不是主子，着实当不起您这一声儿称呼。再者说了，”我瞥了秦福儿一眼，笑着说，“您也别诳我。他又不是不讲理。我不去，他打你做什么？打了你，我便去么？他断不会做这么不得益的事儿。行了，您也别在这儿跟我耗着了，回吧。”说罢，我转身要走，却被秦福儿拦住了。秦福儿求说：“莫梨姑奶奶，您好歹给个说法，让我回去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我想了想，回去写了十个字。将纸折好了，递给秦福儿时，却又收了手。再次嘱咐说：“秦公公，这个字条儿，您可不能让别人瞧见了！”秦福儿嬉笑着收好了，说：“放心吧，您的东西不要紧，谁的要紧呢！”
那十个字到了胤禛手里，他会是什么表情？其实，隔了这么几日，心里的气愤早已经淡了，只是坚持着“要生气”这个目的而已。哼，就是要生气！每次就知道唬着脸训我，根本都瞧不起人！不尊重我还想让我去见他，门儿都没有！
“你以为你盯着桂花看，它就能掉到笸箩里？真当自己是神仙啊？”
啊？胤祥？我笑了笑：“十三爷吉安。”我低头看了看笸箩，说：“正占着手呢，十三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转到这儿，看见你而已。你干你的就是了，我自便。”胤祥勾了勾嘴角。
好吧，我继续收我的花儿。冷不丁的，“你怎么蔫儿了吧唧的，怎么了？”动作顿了顿，尽量用了轻松的语气，我说：“没什么 …… 跟四爷吵架了呗。”
胤祥转到我跟前，歪着头，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跟四哥，吵架，还‘呗’？”
我把头仰得下巴与地面夹角60度，斜眼看着胤祥，脸上写的明白：那又怎么样？
胤祥不屑一顾：“莫梨，你应该拿块儿镜子好好照照。瞧你这样儿，就四个字儿！”
“哪四个字儿？”
“持宠而骄！”
“切，这就叫‘持宠而骄’？”我更不屑，“明儿让十三爷看看，什么才叫持宠而骄！”
“明儿？明儿我该带你到四哥府里看看四嫂是怎样待四哥的才是！打我能自行出宫去四哥家串门儿时起，便没听过四嫂对四哥说一句不和软的话。这么多年了，一如既往。四嫂那一派风度，你真该好好学学才是！她是…… …… 莫梨，莫梨，…… 我说错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摇着头笑了，“十三爷说的一点儿不错。四福晋的风度极是高贵雅正，莫梨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既然不是那份儿高贵的材料，索性就不学了。”又笑了笑，转首继续收花儿。我嫉妒四福晋，非常嫉妒。嫉妒她在这个世界找到如此适合她的位置，性情举止皆是仕女典范。她若不是有一颗极规范的内心，那她就是真正的高人。我不禁暗恨自己：世俗或是内心，无论选择哪方都能生出明确的态度。自己偏偏在此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非要磨折死自己不可么！
“你是不是吵都懒得和我吵？”胤祥慢慢的说。
“啊？”我看着他，笑的更灿烂些，“这怎么可能呢！我已经得罪一个皇子了，总不能再得罪一个。都得罪光了，以后我在宫里行走办差，还有谁关照我呢！”
胤祥这才笑了：“知道这么想就好。…… 哎，因为什么吵架的？”
“啊，因为我顶撞了八福晋，四爷给八福晋打抱不平呢！”
胤祥像是听见什么大笑话儿似的笑开了：“别的不敢，这事儿我敢保下的，四哥决不会因为这个跟你生气的。”
“怎么不会？”我看着胤祥，半认真半玩笑的说：“莫梨是个奴婢，八福晋是主子。一个奴婢敢跟主子较劲儿，天理难容呐！”
胤祥不知什么时候从后背拿出了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五彩挂璎珞皮球，一下儿一下儿的抛起接住。我看那皮球斑斓可爱，待要接过来玩玩儿，却被胤祥躲开了。胤祥边抛边说：“要是我说，这事儿确是你的不是。”
我一哂，冷笑了一下。胤祥接着说：“你别不服气。你自以为是不用进八府，你那姐妹却是要的。她以后还要仰仗八嫂的鼻息过活一辈子。你只顾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言语之间一步儿退路也不留，让你那姐妹在八府里如何自处？八嫂与你隔了一层儿，轻易不能将你如何，却是好摆弄她的。你以为为朋友出头了么？却是在为她种刺呢！”顿了顿，胤祥才又说：“八嫂刁蛮，就是她想要将你怎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四哥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生气呢。”
我怔怔的看了胤祥没有出声：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只顾自己说的开心，并未考虑到青玉在八府的立场。胤禩、胤禛的指责，让我更觉自己领先于时代，是在与专制主义作斗争。而事实上，逞能的是我，浴血奋战的却是青玉。天啊，青玉在八府里日子难熬，不会都是因为我吧！
“哎，哎，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八哥极能干的，必定不会让你那姐妹吃亏太甚。…… 哎呀，真的……”
还在低头咬手指，不料一只彩球飞到面前，我赶紧伸手接住，手上收花儿的笸箩一下子掉了下去。箩里收下的桂花如碎金般撒了一地。我嘟着嘴，没好气的看着胤祥，不出声。
胤祥尴尬的很，撑着说：“瞧你那小气劲儿，给你拣起来就是了。”
“哎呀，行了，”我赶紧拦住，“不敢劳您动手，而且从地上拣起来的我也不要了。反正也不多，撒了就撒了吧。归于尘土，也是花儿该去的所在。”
叹了口气，我把玩着手里的彩球没有吱声。事情已经如此了，后悔也不顶用。只求胤禩能保护青玉，玉锦能看着青玉恭谨的份儿上，放过一马。“咦，这球不像是宫制的，又是十三爷从市面儿上买的？这是女孩儿玩的东西，十三爷是要送给谁的呢？”我眨眨眼睛，笑着说：“对了，上回跟十三爷说的用小钢珠儿做陀螺的着儿，十三爷试过没有？好使么？”
“嗯，确实好使。陀螺都送人了。”
“送谁了？”
“呃，一个侄儿。”
我笑笑，胤祥有那么多侄儿，谁知道是哪个。不想说算了，我熟练的垫了几下儿皮球。嗯，软硬适中，弹性也不错，遂打趣儿的说：“这球不错，我看上了，不如十三爷送给我好了。”
胤祥笑笑说：“这是给我两个妹妹带的。她们不喜欢宫制的物件，说市面儿上的玩具手工虽不精细，却有灵性，也新巧，缠了我好久了。你要是喜欢，下次给你带。”
“哎呀，原来是公主要的东西，我可不敢夺人之美了。”我赶紧把球还给胤祥。胤祥接过去，看看球，再看看我，说：“你就不像宫制的。”
“是，”我眯着眼睛说，“老天爷做我的时候就是糙些儿。”
胤祥笑白了我一眼，摇摇头，然后用脚去垫那彩球。他一个大小伙子，脚下没轻重，几次都把球踢飞到天上去。我看不过了，把球抢过来演示给他看。想当初被我娘关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这皮球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样儿玩具之一。经名师开化启蒙后，胤祥总算有些许进步，能与我对踢几个来回了。可这人经不住夸，没表扬他两句就又把球踢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儿。我瞅了胤祥一眼，他自觉的跑去拣球。
我将笸箩拾起来，掸掸灰土，这才发现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儿日光都快要消失了。海岛冰轮初转腾，又见玉兔早东升，贵妃要醉酒，莫梨要回家了。哎，这个胤祥，拣个球拣到哪里去了？我慢慢的朝皮球飞走的方向找去，却听见似乎有人说话。才想沿声儿找找是谁，被人猛的捂住了嘴，拖到一个假山石洞里。
我转眼一看，捂我嘴的人是胤祥。胤祥的脸正可爱的红着，却还绷着冲我摇摇头。我会意，点头。胤祥这才松开手，没吱声儿，在我询问的注视下很腼腆却又是贼贼的笑了笑，用眼示意我从一处石洞看出去。我趴在山石上这么一看，可是了不得，宫女侍卫御花园，这是死罪啊！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顶风作案就是刺激！从石洞看出去，可以看见一个面对我方却不认识的宫女与一背对我方的侍卫正藏在另一处假山后鸳鸯交颈，卿卿我我。因他二人靠的太近，说话无需高声，我也只能听见顺风飘过来的片段：“嗯，还好 …… 阿玛额娘都好 …… 就是 …… 想死你了 …… 盼星星，盼月亮的 …… 我也是 …… 哎呀，你慢点儿 …… 轻着点儿，你都弄疼我了 ……哎呀～～～……啊 …… 嗯 ……噢……”我的天，从我的角度都能看见那宫女肚兜儿的颈带了。言情片这么快就放完，动作片的花絮都上了。素食太久，冷不丁儿的食荤还有些消化不良。我纯洁的小心脏受不了这样猛烈的冲击，赶紧把头缩了回来。却没想到，一下子撞在了我身后胤祥的下巴上。
“嗷”我一个叫唤都没吐圆就被封在胤祥手掌下。胤祥歉意的看了我一眼，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我的额角。没揉几下，就听见有脚步声儿过来。我和胤祥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敢再动换一下。只听得那脚步声在石洞外面停了，另一人紧追上来。是那个宫女，她轻轻对那侍卫说：“我分明听见有人声儿的呀，没见人么？”随后，脚步儿要慢慢转到这边儿山洞来了。我紧张的不行，睁大眼睛望着胤祥求救，这捉贼的反成贼了！胤祥朝洞外看了一眼，想了想，把我的脑袋压到他胸口上。我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背着洞口贴了上去。不管来的人是谁，别让他瞧见我。反正胤祥是主子，瞧见了就瞧见了。胤祥的心脏噗通噗通有节奏的敲击着胸腔，还挺健康 …… 呸！呸！呸！ …… 这个时候我瞎想什么呢！
那脚步声却没再往前进，一通纷乱嘈杂，悉悉唰唰后，一闷声儿，有人被压在我们所在的石洞的外面。我一下子站直了，只听得那侍卫埋怨道：“你一准儿听错了！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 …… ”接下来的，却是哼哼唧唧，咿咿呀呀，还有无法言传的，吮吸，以及从鼻腔和喉咙深处传出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我的脸急速升温，胤祥也是。别开眼，谁也不敢看谁。我突然发现我只要稍稍调整角度就能看见那侍卫的动作。近在眼前的春宫现场版，浪费了也是对不起老天爷。我慢慢的调整，还有一点儿就要看见了。突然被人猛扯了一下儿，回过头，被胤祥笑着瞪了一眼。
不知道是那宫女记挂着有人，还是二人的情份没到那程度，总之他们并没有进入激烈的□□撞击阶段就收了手。又是一阵郎情妾意，佳期另拟后，石洞外才回复宁静。
人走了，洞外的春色却潜了进来，愈酿愈浓，直有些化不开似的。我正想着如何才能解开这胶着的尴尬，听见胤祥不太正经说：“头回开荤吧？那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你干脆跟着眼珠儿爬出去得了！”
我！我！我 …… “切，这才哪儿跟哪儿！我还见过你没见过的呢，比这火爆多了去了！”…… 我呸！我在胡说什么呀！我后悔的想把舌头吞进肚里去。
胤祥已是两眼放光，捉狭的笑着，手点着我的鼻尖儿说：“你说什么？”
“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承认！
“你说了！我可都听见了！”
“没说，没说，就是没说！”
“你说了！我听的真真儿的……”胤祥说话声儿渐小了下去。手指下移，与他的目光一起停在我的唇上。
我心惊，口干舌燥。有一株名叫暧昧的毒草正在胤祥与我之间疯狂生长，枝枝蔓蔓攀爬上了心口，竟是要钻进去了。不行，这样不行，于我于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胤祥的手背已抚上我的脸，“莫梨……”
“十三爷！”
胤祥看我一眼，没说话，却是又往前倾了些儿。
“还请十三爷高抬贵手，”我勉强咽了咽口水，“今儿的事儿，还有莫梨说的话，别，…… 别告诉四爷。”
胤祥猛的收了手，看定了我。我不敢看他，别开头。胤祥几步走到洞外。他要走了么？我赶紧跟着出来，却看见他背对我停在洞外，低着头，两拳在身侧攥的发白。我不知该说什么。疼，也只能忍着。他是，我也是。
一会儿，听见胤祥哼了一声，说：“我帮小嫂瞒下此事，小嫂可有什么谢我的？”
“我 …… 莫梨身无长物，十三爷要什么谢礼呢？”
“哼，那就先记下吧，以后我自会来讨。”说完这些，胤祥头也没回的走了。
等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像被人抽了脊骨一般瘫软在石山上。
注：从宋朝开始，闺阁之内就有踢皮球作戏的，只是不知道清朝的女娃们爱不爱玩儿。没事儿锻炼锻炼身体也好，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