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清穿）》莫梨

21、胤禩

　　对于莫梨，胤禩是先闻其名，再见其人。

　　一日，良妃与胤禩提到说，有一个御膳房的丫头常来探望。说这丫头嘴甜心善，心灵手巧，尤其难得的是知书达理。胤禩看青玉虽有些醋意，却也说不出什么，心想真有这么好的丫头也不会分到御膳房了。青玉还拿出了两只风筝给胤禩瞧，说是那丫头做的。胤禩一看风筝，哭笑不得：这就是额娘说的心灵手巧的丫头？！胤禩不禁看向他的额娘，逝去的流光并没有完全带走她的美貌，带走的，是她的心气儿。额娘在六宫之内久有善名，可那是因为出身低贱，没有骄傲的资本，处处小心谨慎的结果。母子同命，胤禩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儿上却依旧微笑点头，迎合了良妃的意思。胤禩心想自己娶了郭络罗氏玉锦，费力的笼络了几个弟弟，苦心经营声名就是为了弥补出身的不足。额娘倒好，对一个包衣奴才如此赞不绝口，莫不是对出身低贱的人都有惺惺相惜之感么？

　　良妃多说了几次，胤禩便上了心。那个“□□”的佛典胤禩原先听过，陪良妃笑过一场之后，心里觉得这个叫莫梨的丫头有些古怪。一个姑娘不知从哪里听过这个典故也就罢了，还到处传说，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么？胤禩想想，觉得是莫梨急于向良妃邀宠，使了一个哗众取宠的伎俩罢了。

　　几日后，胤禩来到景仁宫，有些惊讶的发现青玉竟不在良妃身边侍候，却是坐在廊下绣花，而殿内传出了清音朗朗的书声。应该就是那个莫梨吧，到底被她混入景仁宫了。胤禩怀着好奇，免了青玉请安，悄悄走进殿，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炕边对良妃说：“不到园林，怎知春……天这样美好？” 胤禩有些哑然失笑：她还看过《牡丹亭》？一手读佛经，一手读情戏，谁家养出的这么一个活宝？接下去的话却让胤禩有了些得意的脸红：一个包衣奴才都听过自己的声名么，自己真的有她说的这样好？

　　发现自己念叨的人就在身后，那丫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还想躲了出去，被良妃发现又叫了回来。请安的一个照面，胤禩对莫梨的外貌落了个“清丽”的评语。胤禩不是不知道莫梨在他与良妃言谈时一直在观察，原本想当作没看见算了，却不知怎么的还是隐晦的打趣儿了一句。莫梨果然害臊，赶紧的就逃了。得逞之余，胤禩心下有点儿不安，到底是唐突了些。

　　从良妃那里退出来之后，胤禩装做无心的找了找莫梨，很容易的在佛室找着了。因为好奇，胤禩问了她的出身，没想到竟然问出了个秘密。礼部的世平？不就是在直郡王府闹出名堂的那个沁玉的阿玛么？听说沁玉有个妹妹叫沁珠的，看来就是她了。胤禩很生气。不是气莫梨改名换姓，她不愿意被人发现是沁玉的妹妹情有可原，可她不该使这样下流的计策骗了额娘！这攀龙附凤的心思和手段倒是家学渊源！胤禩很少说重话，那次却说了。说是说了，可没起到预想中的羞辱莫梨的效果。小丫头不卑不亢，直言相告，反把胤禩噎了一口气儿。胤禩突然发觉她长的跟沁玉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莫梨几句话的解释让胤禩明白了大半儿。原来是长住南边儿，不得宠的外室所生的女儿，那不就和自己一样了么。

　　转天，胤禩就找到了世平。胤禩只提了个名字，没想到世平立马红了眼眶，还期期艾艾的诉说：“八爷，八爷，下官的闺女命苦啊，不容易啊。她跟她姐姐不一样，…… 还望八爷，…… 还望八爷，……”。世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还望八爷做什么呢？胤禩以为了解，叹了口气，拍着世平的肩说：“她在宫里一切都好，我也会照拂她，你不用记挂着。”

　　不过莫梨好像也不需要他照顾，她自己活得挺自在逍遥。胤禩想不明白，一个从南边儿来的孤女怎么会有那样活泼的性格儿。除了在自己面前收敛些，剩下的时候就没有消停过。胤禩不只一次的看过莫梨与青玉一搭一档，嘴上抹了蜜一样逗的良妃合不拢嘴。又说又笑，有几次还唱呢，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荒腔走板的野戏。可话又说回来，她来了之后，景仁宫时时能传出欢声笑语，与其他宫殿一般无二的红墙绿瓦显的生动温暖多了。没有人会拒绝快乐。胤禩越来越频繁的来景仁宫，良妃越活越开心，母子二人常叙亲情，其乐融融。

　　青玉鼓足勇气送了个别有含义的扇套给胤禩，这摆明了是莫梨教唆的结果。胤禩心知肚明，只是没揭穿罢了。其实，就算青玉没有表示，胤禩也打算收了她。青玉侍候了良妃那么久，替胤禩尽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青玉家境不好，年纪又大，等到了岁数放出去哪里有什么好人配给她。所以良妃一提，胤禩马上就点头答应下了。良妃见胤禩一点磕巴儿都没打的应下了，心里甚觉安慰。虽说有些担心八福晋玉锦眼里不容人，可儿子都答应了，想必她也不能如何。良妃心里一高兴，觉得好事成双也说不定，于是靠近儿子小声问：“青玉的事儿是定了。那你觉得莫梨怎么样？”

　　“她？”胤禩偏过头，从窗户看出去，找到坐在廊下正和青玉翻绳的莫梨。就是翻绳也不老实，凑在青玉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的青玉红了耳根，两人疯疯癫癫的追打起来。胤禩笑笑，回过头来对良妃说：“她挺好。”

　　良妃一听，高兴的很：“你也觉得她好是不是？我也着实喜欢她呢。青玉说她长的有几分像我，你说呢？”

　　像么？胤禩再转过去看莫梨，发现她已经坐回走廊与青玉翻绳了。支着的手指上绕着红绒线，红的鲜红，白的玉白。小脸儿稍稍歪过一边，下巴挑衅的扬起一些儿，垂着的眼里七分温和三分俏皮。胤禩收回目光，对良妃说：“也只有在安静的时候才有几分相像。剩下的时候，哪里找的出额娘的一丝儿魂魄！”

　　听得儿子这样说，良妃抿嘴一笑道：“青丫头眼里只有一个你，给你了也就给你了。我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眼里心里只有我的好丫头，你可不能跟我抢！”

　　胤禩怔了一下儿，笑笑没有说话。

　　良妃拍着胤禩的手说：“傻儿子，天下的父母都是一般心思。我有什么好的不是给你留着的？梨丫头生的也好，心性儿也好，最是宜室宜家。只是你府上的那位太厉害，梨丫头年纪也不大，你就留她在我身边陪我两年。”顿了顿，又笑着说：“金簪子掉在井里，是你的总是你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啊！”

　　良妃要这样想，胤禩也无话可说。只是心想：这丫头太会作戏，在额娘面前装的好生乖巧。若是额娘看见她说“八爷，我对你没兴趣”时的神情，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为她宜室宜家。那么强的性格儿娶回去，不和玉锦闹得府里鸡飞狗跳才是怪事。

　　想归想，胤禩从此看着莫梨就像看着井里的金簪子。莫梨费心尽力的替良妃操办生日，胤禩也觉得理所当然。在席面上，十四阿哥胤祯说到莫梨姓名的事让胤禩有一丝不快。可看着莫梨的神情，却也像不明就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散席后，兄弟们一道出去。老九老十看不惯十四在席上得意洋洋的样儿，追着问他。十四抗不住，终于说了：“我第一次见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哥哥们道怎么回事？原是我有次去找十三哥。他人没在，我就在他书房里等了一会儿。发现书桌上有个锦盒儿，我顺手开了。锦盒儿里有根白玉簪子，”说到这里，老九插话道：“可是簪子上刻了莫梨二字？”十四笑笑：“非也非也。簪子原是断的，断成了三节，又用金子镶补上了。我看那簪子十分寻常，倒是补簪子的金子做工甚好。两头都打成极精致的金莲花形状，比那簪子还中看些。我把那簪子拿起来，才发现底下垫的是一块手帕，手帕的一角绣了一枝梨花。我想，这簪子和手帕定是一个姓名里带‘梨’字的姑娘留下的。我留心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有哪个宫女名字里带‘梨’字，没想到竟在良母妃身边。”

　　原来不是老十四，却是老十三。胤禩不知不觉的感到一种失落，像是走在路上拣了个钱包，本来是意外之财，忽然被强盗抢去了，心里憋的很是不快。

　　第二日，胤禩领着人把景仁宫的萱草搬到其他几宫。太监们手脚重，碰掉了许多花朵叶片。青玉原本要找人扫了扔掉的，莫梨拦下了。胤禩一言不发的看着莫梨拿针穿了彩线，将落下的花朵密密的串起来。莫梨做着做着，转过来看了胤禩一眼，笑了一下，又转回去专心串花儿去了。胤禩的心像是烛火晃了一下，心念一闪：当年皇阿玛是不是就这样看着额娘的？

　　没一会儿，一条绚烂的花环就得了。胤禩原以为莫梨要把它挂在床帐里，或是吊在窗台下，没想到莫梨直奔佛室而去。胤禩又以为莫梨要把花环供在佛前，心想她还挺虔诚。见这丫头一脸坏笑的跑出来，把叶片也串成一大片，再跑回佛室。胤禩心下疑惑，就跟进去了。进去一看，却发现菩萨的脖子上挂着花环，下半身被叶片围了起来。如此亵渎神明，胤禩不禁绝倒。这丫头却跑到良妃面前说，这是让菩萨闻见花香就知道八爷孝顺。看着额娘被哄的那么开心，胤禩心想照这样宠下去，迟早要无法无天，将来在府里还有谁镇的住她！

　　果然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端午节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就敢扒在屏风后面看，胆子忒大了，实在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心里虽埋怨，胤禩却又有些得意：不是说对我没兴趣么？这会儿怎么又着急成了这样？胤禩原本决心要训斥莫梨一顿，可看着她撅着嘴的模样，酝酿好的情绪通通烟消云散了。严厉的话语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就变了味儿。好好的一番训斥变成了劝导，胤禩其实对自己挺生气。可也实在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快就会认错。转性了？还是额娘跟她交底了？

　　端午节后，胤禩从京外赶回来，交接了公事便急忙往景仁跑。胤禩告诉自己，一定是太思念额娘了。可看见了额娘却没见那丫头，胤禩还是有些失望。良妃见胤禩回来不但高兴，而且安心。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笑眯眯的背着青玉与胤禩耳语说：“幸好你这会儿回来了。自从你走后，梨丫头茶不思，饭不想的，都要相思成灾了。”胤禩有些不敢相信：相思成灾？为我？正疑惑间，听见莫梨欢快的跑进了殿，胤禩看着莫梨憔悴的小模样方才信了。好一个强嘴的丫头，强撑着不说，何苦把自己委屈成这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