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女配》东野星流

20、蔷薇纪元（四）

　　古老的学园随着学生陆续返校而显得格外生气勃勃，在最初几周的热闹之后，所有人很快适应了新学期的节奏，重新投入到忙碌的课业学习之中。

　　帝国军事学院是西顿最高的精英学府之一，这里聚集了全国最博学多才的教授和聪颖出色的学生，每年为国家源源不断地输送大量优秀新鲜的血液。

　　学校自建校伊始就规定，所有学生除了必修的文史和数学之外，还要选修一门体能课程。凡是未能通过期末体能综合考核者，自动留级，直至第二年再度参加考试。

　　正是因为这条铁血校规的存在，造就了帝国军事学院千百年来的赫赫威名。

　　克丽丝住在一间普通的双人间里，她的宿舍并不比来自乡村小镇的同学来得华丽宽敞。然而，学校暗地里还是对这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有或多或少的照顾。

　　比如，她可以在校长发表滔滔不绝的演讲之际，拉着好友的手偷溜出来，躲在宿舍旁的小花房里悠闲地喝下午茶，偶尔路过的巡察学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直射到华丽的大理石桌面上，在白色浮雕骨瓷杯上留下两个可爱的小光斑。

　　海伦面前堆着半人高的书本，低着头在白纸上认真地演算着数学公式，因为个子矮小，远远望去，她整个人仿佛被淹没在了题海里，显得十分滑稽。克丽丝坐在对面，闭着眼拆卸组装一把黑色手、枪，她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力图加快手指的反应速度。

　　新学期开始以后，克丽丝和罗恩被分配到同一个体能训练班。射击教官海恩斯是一位中年退役校尉，以严苛直率的作风出名。克丽丝对于枪械的灵敏反应很快引起了海恩斯的注意，逐渐加重了对她的日常训练任务，稍有失误便严厉斥责，丝毫不顾及王储的形象问题。

　　一阵密集式拆卸练习完成后，克丽丝停了下来，纤长的手指平摊在桌面上，仍旧不住地发颤，甚至可以感受到里头的血液在汩汩沸腾。她揉捏着酸痛的手指，随口问道：“海伦宝贝，你该休息一会儿，否则你的视力度数早晚有一天会超过罗恩的。”

　　听到某人的名字，海伦猛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斗志昂扬地握紧拳头：“薇拉，他一个病鸡，居然能够得到你们海恩斯老师的表扬！我发过誓，绝对不能输给他，今年的数学第一名的宝座，只能属于我。本小姐一定要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弯下双膝，为我大声唱征服。” 她的双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焰，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战意。

　　克丽丝见状，耸耸肩，莞尔一笑。

　　这两个挚友，一个闷骚，一个傲娇，其中的暧昧情愫，暗流涌动，她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当事人却还懵然不懂。

　　花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声粗重的哼气声从身后传来：“克丽丝，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克丽丝和海伦同时扭头一看，不由得嘴角一抽。

　　亚瑟·瓦伦丁，西顿帝国的附属领地——塞纳公国亲王的孙子，绰号肥波。

　　虽然拥有显赫的家世，然而此人天生性格孤僻，在学校里经常形单影只，直到索菲亚的到来，才改变了他灰暗的人生。只不过，他仅仅在女主的少年时代中扮演着好友的角色。

　　认真盘点起来，这位亚瑟公爵连男配都算不上，出场的次数屈指可数。

　　亚瑟大步流星走到克丽丝面前，猛地低下头，“索菲亚是个多么善良可爱的姑娘，就算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她已经向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她。”他的脸颊紧绷，看起来十分气愤。

　　这张肥脸真像一只红彤彤的小苹果，克丽丝心想，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答道：“哦。”

　　她的脖颈修长，饮茶的姿态十分优雅，这是王室精心培育出来的大家风范，动作标准得可以列入淑女教科书，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海伦合上书本，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欣赏好友切换到高贵冷艳的模式。

　　这番优雅的风姿落在亚瑟眼中，成了明晃晃的挑衅。他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该死的，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坏家伙”。

　　“蠢货，你想尝尝拳头的滋味么。”海伦瞬间拍桌而起，眼神十分凶狠。她忍不住摩拳擦掌，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

　　亚瑟被她一吓，顿时忘记了自己下面要说的话。

　　克丽丝看着好友一副护犊的模样，心间一阵暖流涌动，她淡定地拍了拍海伦的手背：“亲爱的，我们该回去了。”

　　海伦不高兴地撅起了嘴，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至于你，最好少管闲事。” 克丽丝嫌弃地瞟了亚瑟一眼，打算结束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对方平淡的反应让亚瑟更加生气，他一时忘记了拳头的威胁，大声呵斥道：“你这个刻薄虚伪的家伙，小肚鸡肠，蛮不讲理！索菲亚是多么纯洁善良的精灵，还有卡莉王妃，一直把你当成她们的家人，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你，你不配——”

　　话已出口，亚瑟的声音突然像被人捏住了喉咙。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对准了他。

　　少女青葱的手指正扣在扳机上，清冷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盯着他。一旁的海伦双手抱臂，满脸讽刺。

　　第一次被枪支指着，亚瑟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胸口的心脏砰砰乱跳，仿佛即将脱离大脑的管束，肥胖的身躯因恐惧和慌乱而不停抖动。

　　有个冰冷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瓦伦丁，你记得，你在跟什么人说话么。”

　　豆大的汗珠从亚瑟的额头流下，肥胖的脸开始憋成猪肝色。一片混乱的思绪中，他突然福灵心至，不禁脱口而出：“我的殿下，瓦伦丁家族，世代为奥兰威尔王室奉献忠诚。”

　　这句祝语,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被教导和不断地练习，如今自然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

　　空气凝滞了几秒，克丽丝纤长的食指在扳机处摩挲了一圈，然后冷哼一声，很快将手、枪收进了口袋。

　　“下不为例。”

　　直到克丽丝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亚瑟蓦然松了一口气，软软地跌倒在地上。

　　往教室去的路上，海伦仍旧耿耿于怀，出声问道：“就这么放过他吗，要不要晚上拖他去草丛里打闷棍？”

　　刚耍了一把反派威风的克丽丝心情很好，她笑眯眯地捏了捏海伦的婴儿肥脸颊，悠悠道：“放心吧，有人会帮我们收拾他的。”

　　亚瑟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忽然，两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一板一眼道：“这位同学，你擅自在校长开会期间翘课，我们现在以学生监察委员会的名义起诉你。”

　　**

　　午后，宫廷里各色珍贵的花卉争奇斗艳，馥郁的芬芳仿佛驱散了空气中的燥热感。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花园中央大片的向日葵，它们向着太阳的方向欢快舞动着，色彩热烈得仿佛能灼烧人的眼睛。

　　白发苍苍的老国王以及几位经常出入宫廷的重臣正坐在阴凉处议事，神色有些严肃。

　　继慕尼尼之后，莫斯特比克城也爆发了工人起义，尽管很快被当地政府武力镇压，然而民主的火花却在不动声色地腐蚀着皇室的权威，同时也暴露出国家制度上积累已久的弊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莱斯特三世背着手站了起来，眺望着远方，浑浊的双眸里隐藏着淡淡的疲惫。这位叱咤风云了近半个世纪的老人，多年来一直为维持整个庞大帝国的运转而殚精竭虑。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花圃拐角处。

　　就在希伯特踌躇着准备退避三舍时，国王的近身侍官老罗德眼尖地发现了他，低头在国王身旁耳语两句。

　　“让他过来。”国王示意道。

　　希伯特走近人群，立正行礼。

　　“愿您一切安好，陛下。”他微微垂眸，任凭对方如隼鹰般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

　　莱斯特三世无疑是个强硬而睿智的君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然而与生俱来的权势和无与伦比的地位赋予了他无人能及的威严。

　　“年轻人，你将王储照顾得很好。”面对这张温文尔雅的面容，老国王眯着眼赞赏道。

　　“这是下官的职责。”年轻的秘书官谦逊地低着头，并未得意忘形。

　　国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好努力，我期待你日后的表现。”

　　以严苛驭下出名的莱斯特陛下向来极少夸赞他人，如今却对一位出身平民的小小秘书官青眼有加，只能说明他对王储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几位大臣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希伯特有礼地鞠了一躬后离开，人群中一道深沉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的背影。

　　黄昏时分，王储的蔷薇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短暂的沉默后，希伯特平静地开口，“日安，大人。”

　　来人正是帝都五大世家之一的梅乐斯公爵，掌管着帝国的水利大权，深受国王信赖。

　　梅乐斯公爵凝视着青年挺拔的身姿，目露欣慰之意，“两个月后，我会在六十岁的生日宴上宣布让你回归家族，你准备一下。”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喙。

　　听到此处，希伯特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道：“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下官不便接受。”

　　梅乐斯伯爵显然未曾料到自己会被如此干脆直接地拒绝，他的眼底刹时染上一层怒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快不动声色消散掉。

　　“阿伦，跟着一个天真柔弱的小女孩儿，对你来说并非好事。即使她将来成为帝国的主人，你至多不过是女王的首席秘书官而已，照顾她的起居日常，你的精力将被冗杂的宫务日渐消磨。”中年男人的话语低沉，谆谆诱导。“你难道甘愿一辈子仅仅做一个高级管家？尽管你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但是缺少家族的支持，你很难踏进权力的中心，实现任何政治抱负。”

　　“请回吧，大人。”希伯特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的模样。

　　见青年不为所动，梅乐斯伯爵摇摇头，一脸惋惜状，“你好好考虑清楚。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跟我联系。”

　　“兰斯，不要辜负你的才华，和野心。”男人临走时的话回荡在耳边。

　　希伯特一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蜷起，努力将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稳定住。

　　因为无用，所以可以被随意丢弃。

　　除非有了价值，才能被人加以利用。

　　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包括血缘关系，这个道理他早该明白。

　　他愣愣地对着地面出神了许久，直到侍女铃兰出声唤他，打破了一室寂静。

　　“大人，殿下寄来了信件。”

　　信的内容很普通，只有克丽丝絮絮叨叨地叙述着学校内的新鲜趣闻。偏偏这些琐碎的日常渐渐驱散希伯特内心的阴霾，使他的嘴角不觉上扬。

　　除了信之外，牛皮纸信封里还夹了一枚小巧的郁金香徽章，做工精巧，熠熠生辉。这是克丽丝的手工课最新作品，她迫不及待地寄给了希伯特。

　　他读至此处，完全可以想象克丽丝写信时亮晶晶的眼神，不禁温柔一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匣底静静地躺着一枚破旧的徽章，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份，赫然与克丽丝的礼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做工更加粗糙。

　　将两枚徽章放置好，希伯特望着窗外的阴云，眉心起了淡淡的褶痕。

　　窗外划过一丝闪电，很快传来隆隆的雷声。

　　梅乐斯伯爵的事情以后再找时间解决，眼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他没有忘记，古根伯爵闪耀着野心和欲望的脸孔。

　　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一滴雨顺着屋檐落下，隐入地面消失不见，渐渐地更多沙沙的声音冒了出来。

　　帝国北部下了半个月淅淅沥沥的大雨后，天色终于放晴。金色的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和煦地覆盖大地。

　　“我深切地期待着，与你们日后重逢的情景。恭喜各位，你们毕业了。”年迈的校长话语刚落，人群里顿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欢呼声与掌声，以及嘹亮的口哨声。

　　这是帝国军事学院新一届的毕业典礼，正在学院最古老的雷诺尔大教堂进行。新出炉的毕业生们被兴奋激动的情绪笼罩着，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克丽丝坐在台下的贵宾席里，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她的目光略过一张张青春的面容，最后停留在位于台下首排的金发少年身上。

　　他穿着传统黑色学士服，长腿窄腰，五官俊美无涛，配上唇边若有若无的痞笑，在群英荟萃的场合，他依旧是最耀眼的那个人，不愧是本文拥有无敌杰克苏光环的存在——维克。

　　校长演讲结束后，学院最出色的几位优秀毕业生将上台接受王储亲自颁发的奖章，这是皇室赐予他们的至高无上的荣誉。

　　维克走上舞台，一步步向克丽丝走来。刚才在台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位王储尽管年纪尚小，举止却沉稳大方，内心对这种软妹子很有好感。

　　从克丽丝手中接过金灿灿的奖章，维克突然感到自己的手心被轻轻勾了一下，如羽毛般轻拂过他的心，带着一丝意犹未尽。他不禁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对方。

　　“祝贺你，早日成为帝国的骄傲。” 少女端庄从容地微笑，仿佛从未发生什么。

　　撞进这样一双纯净清澈的眼眸里，维克愣了一秒，很快整理好情绪，恢复到俊美无涛的模样，礼貌而恭敬地轻吻了一下对方的手背：“谨遵教诲，殿下。”

　　很多年后，年老的维克公爵回忆起第一次见克丽丝女王的情景，总是无奈地摇摇头：“妈了个鸡，老子撩了十几年的妹，第一次被个小女孩反撩，还觉得她清纯可爱，想想真是蠢爆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克丽丝谢绝了校长秘书的陪同，独自参观了礼堂的地下室。

　　这里是学校的校史馆，存放着一些重要的照片，极少对外开放。

　　克丽丝浏览过一张张古老的照片，视线骤然停在了一处。

　　一张黑白的照片上，十几个少年脖子里带着花环，相互搭着肩膀爽朗地大笑。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纪念帝国军事学院VS西北军校篮球联谊赛。

　　西北军校是西顿帝国另一精英学府，实行部队化管理，专门为帝国培育军事将才。

　　克丽丝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中央的两个男孩身上。左边的男孩五官俊朗英挺，拥有一头飘逸的秀发。右边的男孩微低着头，仅能看到清秀的轮廓。

　　她凝视着照片许久，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好久不见，亲爱的哥哥。

　　日子转瞬即逝，所有学生严阵以待的体能综合测试终于来临。

　　考核地点设置在距离奥托几十公里外的格瓦拉城，这里曾经是个有名的煤矿城市，一度商贾云集，十分繁华。诗人曾经这样赞美过她：“啊，格瓦拉，秀美的精灵，当她对着清澈的水照面，水便为她而沉醉开来。”

　　可惜，后来煤矿资源开采完完毕，而疯狂发展的煤矿工业破坏了当地生态环境，农田被大片废弃，于是人们逐渐逃离了这座城市，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荒城。

　　一滴，两滴。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克丽丝汗湿的脸上，引发一身鸡皮疙瘩。她费力地摸了一把脸上汗水和雨水的混合物，苦笑一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旦入夜，温度很快就会下降。眼下，她正被几个陌生的黑衣人追赶着，狼狈地在格瓦拉的废墟里逃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多留了一点防身的装备。

　　临行前，克丽丝曾经试图与系统沟通过，可惜都毫无反应。她踌躇片刻，还是往自己肥大的作战服里贴身放了一把精钢锻造的匕首，还有兰斯送给她的一把银色手、枪。

　　阴雨绵绵中，制服笔挺的秘书官已经撑着伞站立许久，仍然未等到预想中灿烂的笑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地传来，他轻蹙眉头，朝前方望去，直到视线中出现手脚紧贴在马背上的亚瑟，雨水、汗水和泪花混合着模糊了整张肥脸。

　　“救命！”小胖子哭喊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希伯特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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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我回来了~撒泼打滚求大家谅解。在过去的一年里，我经历了职场上很多的变动，成长了许多。在写作方面，愈发发现自己的不足。我写作的初衷，是希望用自己真诚的文字，记录一些喜欢的故事。感谢有你们，一路陪伴着我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