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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左然(二) ...

  •   四.
      那夜,左然喝多了。扑在我的怀里一遍遍重复,又又,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她的声音里时而杂着浓重的鼻音,时而又细如丝玄。我将她的脸掰过来,她单手遮住眼睛,指缝间全是水泽。
      姚秉晨在一旁,拿着牛奶,酸酸的说:韩双,我嫉妒你。
      我恨不得将他一掌拍飞。
      之后的一个月,我渐渐了解了那段故事。
      左然说:我们十三岁认识,我们都是孤儿,但我更幸福,我有个姐姐。他一直喜欢我,我知道,可是我只是想让他呆在我身边,说说话走走路,打发打发不学习的时光。
      一直到高三,临近高考,他突然说,他恋爱了。我当时还笑着祝福他们,到了大学,独在异乡独自成长,夜深人静才渐渐发觉自己的心。一层层的嫉妒,一层层的酸涩。可是我不能说,他有美好的爱情,三天吵两天闹的,也是他的美好爱情。
      只要他还甘之如饴,我就必须祝福。就像当初,我一天当着鸵鸟,他就陪在我身边一天,一个人受委屈。
      何况,或许我也没那么爱他,我真怕我只是不甘心。冒冒然勇敢,结果发现所谓深情只是因为没得到而不甘心,那多可怕。
      她托着腮,眼睛像是两颗乌仁: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我是在用不甘心来掩饰什么,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微。渐渐地我便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用心,这可真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左然说的淡然,我的心却如同海啸过境。原来所有的故事都是相似的,尖锐若左然,也看不清自己。
      我安慰左然:何必别太用心,就当是顺便等着就好了。等得到最好,等不到也不会把自己套牢了。
      左然说:又又,没有那么简单,发生过太多事情,我们早把彼此都套牢了。我的每一天,都似乎在他阴影之下。可事实上,他从未伤过我一毫,我的难过全都是咎由自取。这种感觉,真的很……就像,百抓挠心。
      我们的谈话最终以我的词穷结束。我们的故事再相近,也只是相近,我终究无法感同身受,再多的安慰也是苍白。
      她自有一套自我解脱的方法:这叫报应,现世报。感情的事儿,晚报不如早报。
      我想这可称得上是个真理了,发短信对姚秉晨说:左然说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姚秉晨回:我好像已经遭报应了。
      对于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来说,豆蔻年华形单影只并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不得不与他分享心情。
      姚秉晨说:阿双,左然醉倒在你怀里那一刻,我似乎真的爱上她了,我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左然心中那重山有多么难易翻越,我再清楚不过。看似随随便便等着,却难易甩甩手走开。我们总无法消灭心中的小魔鬼,它一次次发出这样的声音:过一会儿、明天、下一次、不会太久的,他一定会对你说你是他深爱的人,一定会跪着求你爱他。
      将我们打败的,是永远不归零也不增长的被爱的可能性。

      五.
      四月下旬。我参加了百里毅行。到达目的地时,我欢呼雀跃的给左然打电话。她抱怨了好久,责怪我独自出行。
      这一个电话打了两个小时,我将一路的趣事都唠叨了一遍。最后她说,又又,我可以去公寓门口的公交站接你么?你几点到?
      我看了眼烈日,想想那个体态丰泽畏热无比的左然,疲惫的身心突然很愉悦。
      我在女孩子堆里长大,却也因此没有亲密的闺蜜。而左然在二十岁时才来到我的世界,却成为我的首席闺蜜。我甚至故意把两人之间的亲密和她不时流露的信任与依赖说给姚秉晨,以看到他酸酸的样子为乐。姚秉晨对她动了心,我也不嫉妒她。
      我也纳闷是什么让她如此迅速的改变了我与姚秉晨维持了十八年的相处模式,得到的答案是,左然竟是这么多年唯一的,熟悉我与姚秉晨,却喜欢我多过他的女生。这多少让我很得意。
      果然畏热的左然完全没有为我接风洗尘的意识,一路风风火火直冲宿舍,熟门熟路冲到洗手台,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打湿。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问:又又,你怎么不过来冲一冲?
      我还没有说话,她看着我刚脱下鞋子的脚就愣了。我分明看到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一言不发兑了一盆温水放到我脚下。细声细气的埋怨着,待我洗了一遍,又去换了一盆凉水。
      我草草浸了一下便要作罢,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里水泽荡漾。右手细针,左手纸巾,还没有感觉到疼痛,便看到淡黄色的液体迅速渗进白色的纹理。
      百里毅行,脚底磨出几个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殷勤而心疼的样子教我很不安,室友频频投来的目光更让我如坐针毡。
      仔仔细细将脚清理好,她终于笑着抬起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可她眼睛里的笑意在触到我的脸时瞬间消散。她的神情带着震惊和无辜,仿佛梦游初醒。
      我没有说谢谢,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用谢,我很擅长这个。而后,落荒而逃。
      她极力掩饰眼中的惊慌失措,但是我还是看到了。
      仿佛有什么瞬间轰塌。

      六.
      四月的最后一天,左然给我发短信说:我去看看他,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我回复:勇敢的姑娘,我以你为傲。
      五月六日夜,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韩双,坏的爱情要赶紧清理赶紧,凡事都是不破不立。你再给自己找借口,再不肯破釜沉舟的爱一场,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五月七日午后,陌生的救援人员对我说:她身上有你的号码,不管你是谁,请尽快赶来。
      凌晨之前,我站在她的尸体之前,医生说:发现她时她已经神志不清,只是不停发出呦呦呦呦的声音,但走的不痛苦。
      我试着回忆她挑破我脚底水泡时的感觉,可那里完好如初,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切都像是幻觉。

      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后,我到达秦皇岛。走出出站口,我一眼就看到接我的人,左然的姐姐左欣。
      她的肚子大的夸张,眼睛红肿,脸上有蝴蝶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与左然有着一样忧伤的眼神。
      奇怪的是,她也一眼认出我,并且叫我,又又。
      我从左然的事故照片中挑出几张递给她:医生说,她没有吃苦。
      她看着那张手臂的特写,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却倔强着不肯流泪:麻烦你千里迢迢过来,实在是……
      我指着照片上的号码说:这是我的电话,医生说她失去意识后不停叫着又又又又,那是我的名字。
      左欣抬头看了我一眼,泪珠骨碌碌滚下,她迅速捂住眼睛说:你不该带然然回来的。
      她的泪水从手掌后滑落,连滴成线。她悲伤起来,与左然那样相似,压抑的方式都分毫不差,似乎捂着眼睛,便无人知晓无人打扰。
      我静静等了许久,她才放下手,对我惨然一笑:你长得可真像右右。右右是然然的好朋友,她们初一就认识了,然然也就和她在一起时笑得多一些。然然临终说的又又,或许不是你,而是她。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又又,是又一次的又么?
      她面色苍白,语速缓慢:不是,是左右的右,叫冉右,看名字都知道俩人有缘。难道,然然没有告诉你?
      我点头:左然提过这个人,但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吧。
      两天后,左欣带着我辗转到一个小村落。她说,然然肯定还是想回到这里的,右右在这儿等她。
      她每次吐出那两个叠音的时候,我心头都会涌起一股酸涩。右右,又又,我脑中全是左然叫我的样子。恨不得把她从骨灰盒里吼出来,问问她,那重叠的音节到底唤的是谁。
      右右,又又,这其间似乎有无数丝线,将我紧紧缠绕,要夺去我的呼吸。
      这样的嫉妒,比之姚秉晨求我成全的时候更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左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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