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结发 ...
-
左思右想了一天,我先去求无名为我解了身上的封印,然后用幻术化了个假沈音放在寝殿,自己则蹲在天命厅门口盯梢。
纪渊出来的时候已近深夜,我化成一缕幽火,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他先回了寝殿,却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地望着榻上的那个假沈音。
当我开始担心他看出了破绽时,他却关门转身,进了旁边的偏殿熄灯睡下。保险起见,我费力化成了空气,才蹑手蹑脚飘了进去。
我在空中兜了几圈,确认了两件事情。第一,纪渊睡得很熟,一时半会绝不会醒。第二,无名没有骗我,他受了严重的反噬。
但他装得很好,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也是我太傻,四十九日,一半灵力。即使他是纪渊,也不能避免反噬。
我的灵力一直被封,祭司只为也被免了,所以恢复得很好。反观他,重伤后同时执掌天命厅与天龙厅,灵力损失更快。我觉得非常难过,不觉挥去幻术,现了原型。
连生诀的反噬伤害由受术者调和效果最好。若是夫妻,辅以阴阳调和,便是上佳。可惜我们尚不是真正的夫妻……现在难道要我主动爬到他的床|上,去阴阳调和?
呸,还是先寻常调和吧。做寻常调和,愈是灵力汇聚之处相接,才愈快愈有效。他伤到这种程度,得要心脏相贴才好。所以最后,我还是爬到了他的床|上。
掀被子、拨开他的领口、拨开我的领口、趴下,一番动作我做得行云流水,只在最后滞了一下。沈音,这是你欠他的。想到这里,我义无反顾地趴了下去。
“沈音,你做什么?”
“啊!”
我攥着领口弹到一边,只见纪渊坐了起来。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发丝微微有些乱,可一双眸子里却皆是清明:“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大着舌头胡捏道,“我不是沈音,我是她的幻术。她、她看你最近都没有回去休息,就让我……过来看看。”
纪渊皱着眉头看我,我默默念了个咒诀,打算即刻变回空气:“既然你挺好,我这就走……走了。”
话音已落,可我还在原地。纪渊他……将我定住了!
“沈音,这是凝形咒。”他淡淡开口道,“这术法我五百年前就教过你,只凝实体,不凝幻形。你既是个幻形,为什么会被我定住?”
凝形咒是最简单的术法,效用低微,以致五百年里我从没用过它。这个咒怎么解来着?我一边苦思冥想,一边胡诌:“我没被定住啊,我只是在发呆罢了。”
纪渊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音儿,你可知道,你在我身边五百多年,做了坏事从来只有一个借口,就是发呆。”
我已很久没看纪渊这样笑过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似乎是孙婆婆给我讲“断袖”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觉得很不理解。孙婆婆说,两个男人总在一起,时不时还要搂搂抱抱,那就是断袖。
当日,纪渊将我和谭落叫去练剑。纪渊三招打飞了谭落的剑,然后将他叫到身边,手把手教习。我正在一旁偷懒,见状不禁茅塞顿开:“原来师父和师兄就是断袖!”
他们二人同时一定,手里的剑“哐当”掉到了地上。啧啧,孙婆婆说断袖往往步调一致、琴瑟和谐,诚不我欺。
转眼间,纪渊已掠至我的眼前:“沈音,你方才说什么?”
“师父和师兄是断……”不对,孙婆婆还说,断袖大多不喜欢被称为断袖,所以只能在背后说说。
“没、没有……”我亡羊补牢,“师父,我方才在发呆,什么也没说啊。”
当时我坐在地上,纪渊负手弯腰低头,俯身看着我。一阵幽风吹过,他垂下的长发拂向我的脸颊,最后竟与我的鬓发纠结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他静静望着我们两个打了结的头发,突然笑了出来:“音儿,你知不知道,头发结在一起,又叫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纪渊长得有多英俊。我天天瞧他,瞧了五百多年,早把他的长相当成日常。那天我才注意到,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幽冥之间的阴森甬道都能被整个照亮。
只可惜他太少笑,大多数时候笑容都转瞬即逝,就像现在:“沈音,你给我调和灵力?”
他一冷脸,我即刻慌乱:“师父,我养的特别好,现在灵力过剩,不用也是浪费……”
“胡闹!差点连命都捡不回来,自顾尚且不暇,逞什么强!”
“我没有!”我急急辩驳道,“逞强的明明是师父自己,怎的倒打一耙!我现在好得不得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了,师父却伤得那么重……不信,不信师父自己摸啊!”
说着,我将他的一只手贴在他的胸口,又捉起他的另一只手贴在我的胸口:“师父你看,我的灵力现在是不是很富裕?是不是都要超过你了?”
我迫切地想要得到纪渊的赞同,所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姿势的含义有多丰富。孙婆婆曾讲,人界有一种名叫“春|宫”的画册。我按她的说法画过几本,其中的起始姿态,大约就是我与纪渊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这个姿势很快起了变化。纪渊略动了一下手指,我便掉了个个,仰面倒在榻上,而他则瞬间将我笼在身下,神色幽深晦暗:“沈音,你既要为我调和灵力,何不用最快的方法?”
我睁大眼睛,觉得一阵僵硬。他说的,是夫妻……阴阳调和?
他的手指慢慢抚进我的领口,冰冷的气息也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禁紧闭上眼,强忍住不要发抖。他却没继续动作:“既不愿意,就回去好好歇着,别再动舍己为人的心思。”
说着,他猛然起身。压制我的力量蓦地减轻,可我不仅没有轻松,反而生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觉。我下意识地伸手一勾,正好拉住他的衣襟。
正在说话的那人一定不是我:“我……其实我……愿意的。”
纪渊的动作僵掉,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僵:“回去睡觉。”
“我不。”
“沈音,回去。这是最后一次。”
“不。”
开始的时候,纪渊的吻和触碰都冷得让我想要打颤,但当他整个覆上来的时候,我已经非常温暖。这样很好,我在沉沉浮浮中想,我们终于是一个温度,他的灵力应该都回来了,这样真的很好。
昏昏睡去前,纪渊从后面揽着我的腰,唇角贴在我的耳际。他依稀在说些什么:“音儿,虽然你只是在还债,但我面对天谴,也没有遗憾了。好好活下去。”
这怎么可能,我也要面对天谴的。但话未出口,我便坠入梦境。在梦里,我又一次看见了谭落。这一次,他比上回清晰很多,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阿音,我到了地府十八层的轮回之间,见到了掌事的沈夷医官。他听说了襄神族的遭遇,同意帮助我们。幽冥之间头顶即是忘川,只要沈医官助我们劈开忘川,幽冥之间就有开启的可能。”
“真的吗?”我惊喜道,“幽冥之间真的可以打开吗?”
“是。”他严肃道,“但沈医官执掌命簿,那上面清楚写着,若襄神族返回人界,必定天下大乱。所以作为交换,襄神族民需沐忘川、去灵力、变回常人。沈医官会保留族民与灵力无关的记忆,送他们回到人界,如普通人类一样生活。”
我一愣:“失掉灵力?变成普通人?那……是什么样子?”
“正常人的样子。”他点点头,“阿音,襄神族因灵力而为天下不容,得窥天机更有违天道。若保留灵力,灭族总是迟早。沈医官的方法是最好的出路。只是,忘川劈开后,需要五大祭司祭出所有灵力,才能开启幽冥之间,所以祭司们……大约会魂飞魄散。但是阿音,这个代价比‘逆天’小得多,而且有十足成算。”
“为族人而生,而族人而死,这本就是祭司存在的意义。”我肯定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告诉纪渊。”
“纪渊?”谭落明显一怔,他突然盯住我的小腹,然后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阿音,你……”他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大力飞速拽走,模糊成一道暗影。
“师兄!谭落!”
我奋力追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正要使出术法,我的手臂却被人拽住。我想要挣脱,结果一下转醒过来。
睁开眼,只见阿依拼命摇着我,一张脸素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夫、夫人,方才您一直在喊青龙大人的名字。尊上出去的时候,面上看着……极其不好。”
我即刻追去天命厅求见,纪渊却晾了我一天。待整个幽冥之间陷入沉睡时,我才依稀听到寝殿门外有些响动。
我将纪渊堵在偏殿门口。他沉沉望着我,我被他盯得舌头打结:“这里太小,你回、回正殿睡吧。”
“不必。”
“你误会了。”我拼命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梦见了师兄。”
他低笑一声,移开目光:“我没有误会。”
“不是那样!”这简直就是越描越黑,“我不是自己梦见他的。他走之前给我下了灵犀咒。”
灵犀咒可以托梦,常被用来传递信息。但幽冥之间周遭有强大封印,我并未指望它能发挥作用,只是姑且一试。谭落离开以后,我没有收到过只言片语,只当封印让它失了效,却没想到能有现在的好运。
可纪渊的脸色竟愈发沉冷:“灵犀咒。唯有心有灵犀之人可用之咒。很好。”
“谭落找到了开启幽冥之间的办法!”见他完全纠结错了重点,我只好省却铺垫,直奔主题,“不需动用逆天,也不会再有天谴!只须我们祭司五人和合族灵力,就可以让族民回到人界!”
“不可。”纪渊森然拂袖道,“合族灵力与祭司五人?‘逆天’只须我及至亲一人即可,为什么不用‘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