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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入夜,万花谷仙迹岩。

      自从一个月前华山纯阳宫放出消息来,门下紫虚弟子曲临江将在下月迎娶万花谷杏林派掌门洛栖茗,这桩传遍了中原武林的盛事伴随着婚期的临近而被议论得越发热烈。

      洛栖茗婚后是否还会继续担任掌门一职,紫虚子祁进届时是否会随弟子一同前来万花谷,东方宇轩又将会将何等珍奇之物作为嫁妆赠予这对伉俪,都成了中原人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来谷中道贺的客人们更是三五成群临湖而坐,高谈阔论抚掌而笑,丝竹鼓乐之声一时不绝于耳。杏林掌门居所本来建得偏静谧,但此时也难免被侵扰到,不复往日的清净。

      洛栖茗站在窗前,望着暮色一分分地降落下来,隐去天边最后一丝亮光。整个万花谷笼罩在一片祥和沉静的夜色之中,天穹逐渐转成绵延盛大的绛紫色,远处摘星楼的幢影在夜幕中依稀可见。

      多年以前,她曾到访过的那个地方,也有着如此瑰丽沉静的夜色。天光若檀,落雨如星,竹影魍魉,怪石嶙峋。而年少的她背着药筐在问道坡的漫天细雨里踮起脚,费劲地伸手去够一株长在崖壁上的车前草。

      她的指尖停留在离草药还有几寸的地方,便再也不能凑近分毫。在此之前她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这片断崖边,却即将功亏一篑。她又急又气,扭头看看身后是数十丈高的陡峭崖壁,而远处的湖面看起来就像一口小潭般遥远。

      洛栖茗咬咬牙,再度伸长了指尖去,兀地一道白光闪过,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株车前草便悠悠地飘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药筐里。

      她几乎是要惊喜地叫出声来,然后——一个物件又扑通掉进她的药筐里,她被吓了一跳,从分量上感觉比方才她采的药草加起来都要重。

      她慌忙把药筐搁到地上,蹲下身去查看,最后从层层叠叠的药草里翻出一只机关小猪来。

      甫出谷中的万花少女从未见过这玩意,不由捧了它愣愣地看着。直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喜欢吗?”

      她再度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抬头望去。

      崖壁斜上方突出的巨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个少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少年眉目生得疏朗,眼中仿佛自带笑意,动静须臾之间便带了倜傥自在的味道,由得人移不开眼去。

      “喜欢吗?”看到她没有回答,少年又出声问道,“喜欢就送你了。”

      “……”洛栖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手里还捧着机关小猪,有些发怔地看着他。

      “留着吧!我明日再做一个就是了。”少年忽地站起来,他身量修长轻盈,两三下便落到她面前,“要不要教你怎么玩?”

      “刚刚……是你帮我摘了那束草?”她终于迟疑着开口问道。

      少年不由笑起来:“我都看你够了十来次了,忍不住就——”

      “你用什么摘下来的?”

      “喏。”他把手伸到她眼前,掌心一枚雪亮的袖镖,明晃晃地照进她的眼里。

      “你就住在附近吗?”洛栖茗带了些好奇地问道。

      “没、没有。”少年竟有些慌乱地否认,“我家在广都镇。”

      她当时涉世未深,也未曾细想,看他衣着精致面容柔和,便以为是广都镇里某大户人家的少爷,趁家人不备偷跑出来。但一般游手好闲的小少爷,怎么会有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镖法,又能轻而易举地攀上这万仞绝壁?而远处唐家堡的高耸塔顶,掩映在重重雨幕和迷蒙雾气里,看不真切了。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少年见她侧身往巨石下方避了避,便解下背后的草帽,抬手示意帮她戴上。洛栖茗愣了一瞬,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忽地又笑起来,眉眼弯弯饶有兴味的模样:“怕我是坏人?”

      其实他当时也只是个大孩子,眉宇间依稀有着未脱的稚气。洛栖茗被他一激便伸手去拿草帽,被他反手藏在身后:“我帮你戴啊。”

      他身量也只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站在她面前,伸手去帮她戴上草帽。他胸前银色排甲的光亮铮然反射进她的眼里,洛栖茗有些不适地闭上眼,感觉他手指微凉地停留在自己的下颌,帮她系好扣子。

      他的呼吸温热,静静地拂在自己脸上。洛栖茗睁开眼,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好了。”

      她有些局促地噢了一声,慌忙移开目光去,就听到少年问道:“你是青岩万花谷弟子?”

      “嗯。”

      “你叫什么?”

      她猝不及防地抬头看他一眼,少年双手抱臂站在崖边,背后是险峻高大的悬崖峭壁,从湖面上拔擢而起;远方的天际线隐隐透出一股绛紫和玫瑰红之间的绚烂壮丽色彩,被雨幕冲淡开去,却仍是美不胜收。

      “……小栖。”

      “小七?”他笑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我叫季煊。”

      季煊,季煊。

      唐门排行第四,与渊相对的煊。

      那只是他的字而已。

      天意弄人,那是他们的初见,却都有意无意地将错就错,谬记对方的名字。

      而当时,她竟天真到以为,他是广都镇一户季姓人家的小少爷,却不识他身上的南皇套装和背后收起来的小风筝。

      少年时期的唐廷渊还没有戴面具的习惯,喜欢一个人偷跑去问道坡,坐在最高处的巨石上眺望嘉陵江的尽头;也有着人畜无害却真诚的笑容,笑起来眉眼弯弯,面容璀璨生动。这些特征在他成年之后几乎绝迹,只空留在洛栖茗的回忆里,被经年岁月打上温暖明亮的白光,模糊了边缘,却清晰了视线。

      思绪蔓延成千针万缕的漫雨,曾经铺陈在蜀中的如晦天光下,也蜷缩在她的一角回忆里。而再遇故人真是件残忍的事,如同无形的手将这段冰封的记忆抽出打碎,曝晒在烈日下,却蒸发不掉。

      她倚在窗前,望见谷中陆续点起了暖红色的灯笼,星星点点缀满无边夜色,而窗下有细小的萤火虫,隐藏在草丛里,赶趣般透出一星星萤绿光芒,仿佛被施了春泥护花般,令人莫名感到安心。

      她自嘲地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壁柜前,伸手按了个暗钮,一个暗格悄无声息地翻弹出来,里面赫然是一只色泽黯淡的机关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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