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种蘑菇的小透明

2、归来，变故

　　30日早上，傻子提着提前为家里人买的礼物踏上了回家的路。坐在车上，傻子的情绪来回转换着，一方面，面对许久没回过的家他的心里还是有着浓浓的期待的，虽然和家人并不亲近，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所以不管傻子自己是否承认，此刻他心里对亲情是一直无比期待的。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害怕，毕竟好久没回去过了，所谓近乡情怯吧，他担心自己的表现不够好，不能让家人满意，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团圆。
　　倒了三趟客车，又挤了两趟公交，颠簸了二十几个小时，傻子终于到了自家小区门口，可是真正到了，他却不敢往里走了，这里和自己六年前离开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楼之间的树高了，也粗了，树与树之间的阴凉处搭起了一些石桌和石凳，一群上了些年纪的人聚在一起下棋，聊天，看着倒也热闹，周围还有一些孩子在玩耍。一切看上去都弥漫着一种宁静安详的气氛，空气中似乎也飘散着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傻子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就是家的味道，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家的味道。
　　傻子正沉浸在这种温暖之中，一个大妈犹豫着走到了傻子跟前，打断了傻子的思绪。
　　“诶，你，你是老陆家的大儿子吧，这怎么好几年了突然就回来了呢？”
　　“哦，是我是我！您是楼下的黄婶吧。这不，我爸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过十一么。”
　　“哦······过十一啊，好啊，好啊，这也坐了好久的车了吧，那你快回去歇歇吧。”
　　“恩，好的，那我先走了，黄婶回见啊！”
　　也许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也许是因为一直逆来顺受的性格，傻子并没有觉得黄婶的话和表现有什么不妥。直至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刻，傻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果然是个傻子，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而且明明有那么多反常的地方，却唯独他不知道，唯独他······

　　傻子提着东西来到了家门口，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抬起手敲了门。
　　开门的是陆父，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悦，倒好像有一丝释然。
　　“哦，回来了，快进屋吧，之前你打电话说下午到，你妈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先把东西放一下，过一会就能吃饭了。”
　　“哦，好。”
　　傻子提着行李来到了自己以前的屋子，这里原来是弟弟陆念羽和自己共同的屋子，自六年前离开家就成了弟弟自己的屋子。傻子环顾着这间屋子，曾经在屋子两侧各一张的单人床不见了，原来弟弟床的位置换了一张更宽敞的床，而原来自己床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好几层的书柜，摆着弟弟的各种书籍以及一些手办。原本摆在窗台附近的书桌也被一台电脑桌取代了。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原来属于他的东西统统都不见了，这间屋子现在看来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的联系了。虽然安慰自己，反正都不住在家里了，东西没有就没有了，可心里其实还是会难过，自己果然没什么地位啊，可是想到爸妈主动打电话叫他回家，傻子又振奋了起来，爸妈还是在乎自己的，他们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念溪啊，洗洗手出来吃饭吧。”
　　“哦，好的。”
　　傻子匆匆的收拾了下便出了屋，饭桌上，菜色并不能说很丰盛，可是比起自己之前在家里吃到的已经算是不错了。看着桌上的饭菜，傻子竟有了一丝想哭的冲动，强忍住泪意，他开始寻找一些话题，试图缓解下这过分安静的气氛。
　　“那个，爸，妈，小羽放假没回来么？”
　　听到傻子问起小儿子，傻子的爸妈明显愣了一下。
　　“哦，小羽有点事情，还没在家。”
　　“哦，这样啊，呵呵，那算了，本来还给小羽买了礼物打算当面给他呢。”
　　“没关系，过几天吧，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对了，你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久，也不知身体有没有问题，这样吧，明天我跟你爸带你去做个体检吧。”
　　“啊？体检啊······不用了吧。”
　　“怎么就不用了，让你去你就去。”
　　“哦……那好吧。”
　　“那就这样，咱们明天早上就去，我跟你爸已经提前帮你挂号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饭桌上又恢复了平静。
　　傻子其实也觉得奇怪，爸妈怎么突然开始关心他了呢？而且这种关心是他之前二十几年都没有体验过的，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可这毕竟是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所以傻子在心里觉得，无论爸妈是因为什么做出了这种改变，他都会去努力的适应和接受。
　　第二天一早陆氏夫妇就带着傻子做了一大串的检查，验血，验尿，CT，胸透，前后下来十几项，全部检查下来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又过了两天，陆氏夫妇在下午又带着傻子去看化验结果。到了一间医生办公室门口，陆父叫傻子去外面买几瓶水，看到傻子走远了，夫妇俩进了医生办公室。见了办公室里的医生陆母赶紧把检查结果递到了医生手上。
　　“姜医生，您看，我大儿子的配型合适么？”
　　对面的姜医生仔细的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基本符合。
　　“恩，您大儿子的各项指标都很合适，他的年龄也还年轻，脏器功能也都不错，的确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了。”
　　听到姜医生的话，陆母激动地一把拉住姜医生的手。
　　“姜医生，太好了，我们家小羽有救了，那请问什么时候可以进行移植手术？现在合适的供体已经有了，应该很快可以手术了对吧。”
　　本来被抓着的姜医生就有些不高兴，听了陆母的话，他更觉得不舒服了。本来在医院工作，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之后早已对一切都看得淡了，可看到陆母的种种表现他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心寒。无疑，眼前的这个中年女子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从陆念羽被送来医院开始，她对儿子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听说儿子要移植肝脏首先想到的是把自己的肝脏移植给儿子，当发现自己和丈夫都不合适后又不遗余力的帮儿子寻找合适的□□。可是正是这样一个对儿子疼爱入骨的母亲对她的另一个儿子她却又能够薄凉至此。在听到大儿子与小儿子配型成功后，她没有一丝对大儿子的担心，满脸都是小儿子终于有救了的喜悦和激动，甚至，直到几天前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对夫妻不只有一个儿子。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下，才能使一对父母对待自己亲生孩子时能有如此大的区别，若不是在进行检查前早就确定了亲缘关系，他甚至会怀疑陆念溪只是一个跟他们素昧平生的一个陌生人，不，也许对于他们，这个儿子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恩，我们会尽快安排，毕竟早一天手术，成功率就会更高一点。具体时间我们会提前通知家属，您二位也先请回吧。”
　　“谢谢！谢谢您，医生，我们这就回去，请您一定要治好我们家小羽啊！”
　　“我们会尽力的，您请回吧。”
　　陆氏夫妇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不能自拔，办公室门外的傻子却如大冬天被从头上浇了一桶冰水，入骨的寒意弥漫了全身，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手中的购物袋也跟着身体掉落在了地上，袋子里的三瓶矿泉水滑了老远。手术，移植，供体，配型，这几个词不断的在脑中循环，偏偏在这种时候墙里的声音还都清晰地传入了耳中。傻子不断地安慰自己，自己一定是搞错了，这一切只是误会！于是在陆氏夫妇出门前傻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水，扶着墙踉跄的走到了厕所。整理好自己，傻子装作没事一样提着水回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口，而此时陆氏夫妇已经出了医生办公室，在门口开始等他了。看到傻子慢悠悠的向他们走过来，陆母显得很嫌弃。
　　“诶我说，不就去买个水么，你是现打井，现包装是么，怎么这么慢！”
　　“哦，我在附近没找到超市，走的远了一点。”
　　说着傻子赶紧把手中的的袋子递给了陆母，看着弄脏了，还带着水渍的袋子，再看看傻子有些水渍的衣服，一阵嫌弃又涌了上来。
　　“诶你这怎么搞得，弄得脏兮兮的，算了，我不喝了！”
　　于是又把袋子丢给了傻子。
　　“我，我，我刚才回来的急，不小心在楼下摔了一下。”
　　“诶呀，笨死了，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啊！算了，算了，赶紧回家吧。”说着拉着陆父快步离开了。
　　傻子呆了一下，追着前面的陆母跑了过去。果然，被嫌弃了啊，傻子在心里默默地说。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吃过晚饭，帮陆母收拾好桌椅，傻子就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陆父和陆母谈话的声音。
　　“陆安庆，你说我们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从小就又傻又笨的，做什么都做不好，还总给我们添乱，还好我们还有小羽，要不然我得糟心死。”
　　“诶呀，你也少说两句，这孩子虽然从小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至少从小也没让咱们为他操过什么心么，就是这个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唯唯诺诺还磨磨唧唧的，还真是一点都不讨喜！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孩子，还好小羽性格不是这样，要不然这日子真是没什么盼头了！”
　　“哎，你说这得病的怎么是小羽不是他啊，我的小羽啊，也就是要和小羽做配型，要不然，我还真没想叫他回来，好在最后配型成功了，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办。”
　　“小点声，让他听见，万一不同意怎么办？”
　　“哼，他，呵呵，别逗了，从小就唯唯诺诺的，说什么都是好，好，好，不答应，怎么可能？捐肝又不会危及性命，再说小羽是他亲弟弟，我们养了他那么多年，放着弟弟的性命不管他也做得出！”
　　“那也谨慎点好，我们明天带他去医院看小羽，顺便把捐肝的事跟他说一下，反正他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恩，行，就这么办吧，然后······”
　　听到这里，傻子的大脑一阵空白，接下来的谈话他也没听清，不过不重要了。出奇的，此刻傻子的思维却突然变得很清晰。爸妈久违的电话，黄婶的异样，莫名其妙的体检，其实只有一个目的——给弟弟捐肝。原来，根本不是爸妈突然想念自己了，只不过是弟弟需要一个合适的肝脏，而自己恰巧可能是那个最合适的供体，仅此而已。
　　“呵，陆念溪，人人都叫你傻子，你果然就是个傻子啊，还妄图得到缺失了二十几年的亲情，做梦，你就是做梦啊！！！哈哈哈，你太可笑了！！！”
　　那一夜，傻子都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总之，傻子知道他再也不想回想那天的感受了。

　　后来一切都按照傻子爸妈的预想进行着，傻子很爽快的答应为弟弟捐肝，并且很配合的进行着各项例行检查，一切发展的很顺利，手术进行的比较顺利，暂时看来弟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排异反应。整个过程中，傻子都很沉默，虽然他在整个过程中都很配合，但除了傻子的父母外所有见证了这一过程的人都发现了傻子的怪异之处。他的确很配合，可他表现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只是一个局外人，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无关，那个接受他肝脏的人与他无关，病房内那对夫妇与他无关，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有些改变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发生着，也许傻子自己此刻都还没有发觉，他的心境与之前早已是截然不同了，一些改变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