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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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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初秋,夜微凉。
“冰儿,开窗。”
“哥?”
“嘘!”严家大少爷站在窗外,伸个食指比划在嘴前,“把这套衣裳换上。”
“夜行衣?”
“是的,赶紧换,哥哥带你出府。”
“为什么?”
“你管那么多,听哥哥的话就是了。”
眼见车快要驾到码头,我幡然醒悟,不会是,严冰其实和她哥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两人撺掇着私奔吧?
“我不走。”
我大义凛然,“我们这样是不对的,爹要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不幸中的大幸到了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就这么莫名其妙断了生活来源,我多伤心啊。
“爹就在前面等你,你看。”
黑灯瞎火的看什么看。我的天,那个站在码头边风灯下的,居然严老爹?
严老爹紧紧捏着我的手,泪光闪闪,“冰儿,是爹不好,爹不知道你为了赐婚的事,竟然这般作践自己。爹想通了,你不嫁就不嫁。”
“我……”
我好像还不知道要嫁给谁。
“爹帮你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这个船家是自己人,他沿途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拿着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牌给我,“这是去夏国见你舅舅的信物,等楚京风声不那么紧了,爹爹一定把你接回来。”
“可是我舍不得……”
天知道夏国的舅舅那边是什么情况,还是在严府过得比较安稳吧。
“爹也舍不得你啊。再不走就迟了,开船吧。”
我站在船头,木然望着手都快挥断了的两个人,机械地把手动了动。
这个世界还真,奇妙。
船行一天一夜。
“老兄,你知道我夏国的舅舅是谁吗?”
船家大哥摇头,“不知道。老爷只吩咐小的一路护送小姐,先离开楚京,至河口改乘大船,到了夏京,小姐自然会去寻舅老爷。”
我顿时死了的心都有。
这块金牌一面有一个“夏”字,另一面有一个“严”字,其余都是空白。
“那老兄,我爹给了你多少钱?”
船家望天,喃喃自语了许久:“应该够到夏京。”
“他还有没有给你什么别的?”
“没有。不过老爷给小姐你带了一个包袱,就放在凳子下面。”
不早说,要是严老爹准备了足够的钱,我就自己流浪去。
打开,一,二,三……翻到底,冬装夏装,衣帽鞋袜,内外上下,足足十套。
“老兄,麻烦你,还是把船掉个头,开回去吧。”
又是一天一夜。
我也想通了,就是要我嫁给太子那样的,我也嫁。
今夜的楚京,怎么闹哄哄的。
“小姐,不得了了,河面好像封锁了!”
我起身,走到船头,只见远处船只列队,火光点点,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竟亮得刺眼。
“怎么回事?”
“小的才听其他船家说,这些都是官船,正在追捕朝廷要犯。现在过往楚京,都得搜。”
不是在抓我吧?严家会不会有事?
“赶紧,把船退回到刚才那个芦苇荡去。我要上岸。”
在船家老兄和他同行弟兄们的帮助下,我打扮成了渔家女,头绑蓝底白点布,腰围红花绿叶兜,浑身腥臭满脸黑,天蒙蒙亮,运鱼进城贩卖。
城门守卫森严,等候进城的长队正在逐一接受盘查。我不由得心虚,把头巾拉得老低。
“你,就是你,把头抬起来。”
我作羞怯状,摇来晃去地把头抬高,迅速瞟一眼所谓“朝廷要犯”的画像,真的是严冰,又赶紧低下去。
“没看清,再抬起来。”
我深吸两口气,这鱼腥味熏得人好想吐。
“哎呦,达锅,迭过不似顽,顽比她好看多达,你看挪你看挪。”
光让他们看还不够,我还使劲扇,把身上的臭味能扇多远就多远。
“不看你不看你。你卖鱼的?”
“似滴。达锅你要买鱼挖,顽给你优惠,算便宜点,买啵?”
“好了好了,你走你走。”
“真滴不买挖?”
“不买,快走。”
“真滴?”
“滚!”
熟练地掌握一种方言,这就是力量。
哪怕遇到了外星人,还可以用火星文。
“小姐,真有你的。”
“别的不说了,现在请大家再帮帮我,到严府周围打听情况,一个时辰后,菜市场集合。”
屋漏偏逢连夜雨。严家上下,早在一天前被召进了宫。
“小姐,”所有的船家兄弟把我围在中央,“你准备怎么救老爷?”
救?
我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救他们?我只是想回来问问夏国舅舅到底是谁。
“小姐,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直说,大伙儿都受过严家的恩惠,一定会帮你把老爷救出来的。”
“咱们虽然没念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只要是个人,就得知恩图报。”
“对,对,知恩图报。”
一时群情激奋,整个鱼摊,甚至整个菜市场卖猪肉卖白菜卖葱姜蒜的大叔大婶都被煽动起来,一个个把袖子挽得老高,双手握拳,口号震天。
这都是些什么人……
“那个,大家先冷静,冷静,救人的事得从长计议。”
“还长什么长,要再长些,严老爷说不定就被拖到这口子上来了。”
这口子莫非是,菜市口?
不就丢了一个女儿,楚帝不至于把他大舅子全家咔嚓了吧?
还是留住一条命要紧。可是,严家是因为我才落难,要是他们真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遭天谴的。
哎呀,不管了。
“小姐你去哪?”
“投案自首!”
我跑回城门。
守卫大老远就捏住鼻子,“臭卖鱼的怎么又是你。”
“是我。”
我使劲抹抹脸,把脏东西弄掉,指着画像,“这个就是我。”
“啊?哈哈哈哈……”
守卫们面面相觑,继而捧腹大笑。
“这可是人家国舅爷的千金小姐,你看看你,灰头土脸,浑身恶臭,也不照照镜子,你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你要怎么相信我就是严冰。”
“等下辈子吧,哈哈哈。”
吶,不是我不想救你们,是他们不让我救。你们变成鬼就找他们,别找我。
“瞧她那样,以为不说土话改说官话,就翻身啦!一条臭咸鱼。”
太过分了,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说过,你们算老几?
“看清楚了,”我掏出严老爹给的信物,把有“严”字那面正对众人,“叫你们城门官滚过来。”
我在被护送进宫的路上,经过菜市场,看见大家都在高举臂膀为我送别。
其中一位卖咸鸭蛋的大婶,捏着帕子不住揩眼泪:“严家小姐真是孝感动天,比戏里面还好看哪!”
我细细品味着她的话,觉着自己有如卖身葬父的董永,又如劈山救母的沉香,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