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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离别 ...

  •   凌静姝觉得这一生从来没有象这一刻这么懦弱过,她想起从前曾经多少次抱起伤痕累累的他,他的伤又有多少是自己给的,可是现在她想抱他回家,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她哆嗦着手放出了哨剑,不消片刻便有两个暗卫应声而至。这犯了宫中大忌,李公公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凌静姝已经命令两个暗卫将人送回王府。

      那两个人刀光血影见过无数,此时见到面前的两个不成人形的肉饼,亦不知该如何下手,心中阵阵恶寒,幸亏身上披着斗篷,解下来将人盖住,方抱在怀里。

      李公公见凌静姝带了人要走,慌忙追了上去:“王爷不可私自带人犯走,待老奴禀告了皇上。。。”

      话未说完,已被凌静姝一把扼住了喉咙,直到脸色变得紫涨才松开手,任他委顿在地上。

      一旁的宫人见此情景,谁还敢上前。

      一边有人慌忙去通报了皇上,皇上只沉着脸摆了摆手。

      凌静姝一路通行无阻,带人回到了府里,一进门,一直憋在心口的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软倒在了地上。

      这一昏睡就是一天一夜,人忽而如在蒸笼中被炙烤,忽而似处冰雪中寒彻骨髓,远处章北玥一身白衣,立于梅树下,如在雾中,挥之不去,唤之不来,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接近他,抓不住他。

      自章北玥被送进大牢,于总管一直担心他,无奈凌静姝一直身在秦府,谁也不见,原本以为梅侍人会吃些苦,待到秦风的毒解了,凌静姝回来,他怎样也要向王爷求情,让她饶梅侍人一命,没想到人回来时,却是那样一副惨状。

      凌静姝病倒,一直昏睡,于总管只好自作主张,为章北玥布置了灵堂吊唁,只是尸身成了那副样子,却不知该如何安葬。

      在北越,人死后三日就要下葬,这眼瞅着三日之期将至,却不见凌静姝好转,他虽为梅侍人可惜,可是跟了王爷这么久,总比不过王爷亲厚。王爷病成这样,怎么再跟她提起这伤心事,于总管想着实在不行,明日草草葬了,也就是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在这世上命苦的男人太多了。

      于总管正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小厮来说,王爷醒了,招他去见。

      于总管连忙来到凌静姝的寝室,见凌静姝半倚在床头,整个人深深的陷进了柔软的靠垫上,脸色苍白,眉宇憔悴,显得从来没有过脆弱,见他进来,声音嘶哑,气息不稳的说道:“于爹爹,听说你给梅侍人布置了灵堂,很好。”

      “是,王爷身体有恙,小人不敢打扰王爷,就僭越办了,望王爷勿怪。”

      于总管说完停了一下,又道:

      “今天早上秦将军来了,见王爷还在休息,到灵堂吊唁后走了,小人见将军气色很好,想来毒都解了。”

      于总管说这些话,一来是想宽慰凌静姝,二来也是想着让凌静姝不要再怪责梅侍人之意,说完也没敢提安葬梅侍人的事情,垂首等着吩咐。

      凌静姝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只觉眼眶酸涩,却没有一滴泪。

      “明日该下葬了吧,就安葬在梅园。”

      “王爷不可啊。”

      在北越,凡死于刑罚牢狱之人,皆被视为怨鬼,只能葬在荒郊野外,是不能葬于祖坟,更不能葬于家园,对家宅不利,于总管听了凌静姝的吩咐,心中着急,忍不住出言阻止,还待再说,凌静姝却似不耐的摆了摆手道:

      “就按我说的办。”

      于总管无奈,转身正要走,凌静姝又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她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喉中的梗塞,低声道:“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好好打理,别让他就那样走,死了还受罪。”

      于总管一听这话,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赶紧偷偷用袖子沾了沾眼睛,他一直摸不透王爷对梅侍人的态度,见王爷事发时将他送进刑部大牢,后来极刑处死,应该是极厌恨的,可是看那日王爷将人接回来时的情形,竟然又是伤心至极的样子,如今看来,王爷对梅侍人终还是不忍的。

      “王爷,绳子不能解,一解人就散了。”

      于管家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那日他也想让人把绳子解开,可是绳子深陷,根本解不开。

      凌静姝大睁着双眼,平日里琉璃般的美眸空洞虚无,寂寞如雪。

      前世的种种,让她恨意难平,心中分不清是爱是恨,可是现在她的世界空了,爱也没了,恨也没了,一切似乎都随着那个白衣胜雪,总是温顺平和,逆来顺受的男子走了散了。

      他到底是谁,到今天她也没有弄明白,从来他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影子,她将自己恨意都倾泻在他的身上,可是他总是顺从的承受,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这样理所应该,从来没有真正的正视过他,只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即使她将他收了房,要了他,也只当成是一种宣泄。

      直到现在,一切都无法再挽回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在她的梦中是那样清晰,他顺如滑丝的长发,他上好白瓷般的肌肤,他狭长清澈的凤目,永远那么温和顺从,如吟如泣,饱含幽怨。

      他不是楚月,她的梦里,楚月已经好久没有来了。

      “火葬了吧。”

      好久凌静姝才费力的吐出几个字,从此她再也看不到那纠缠了她两世,清高的若不沾凡尘的容颜了,于他,于己都算是解脱了吧?

      在北越,尸身不全者会在石鼎中火葬,火化后骨灰封于石鼎内,以长明灯供奉一年,才能入土,据传这样才可以令死者升天,来世修的完整的肉身。

      如果有来世,我还能认得你吗?

      最终章北玥和琴儿被分别放在巨鼎中,以松木焚化,骨灰就地封在石鼎中,放在梅园的梅树下,燃长明灯供奉,梅园封园时,于总管瞒着凌静姝请人在门上贴了灵符。

      头七已过,可是凌静姝的身子却没能好起来,反而一日弱似一日。

      前方战事紧急,秦风伤好,奉命出征,待命出发的他来到了静王府。

      自从得知梅侍人惨死,他来过一次静王府,见到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凌静姝,他心如刀割,从那天后他虽日夜担心记挂着她的身体,却每每驻足于静王府周围,不敢去面对她,心中竟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害死了梅侍人,他怕她会因此怪自己,嫌恶自己,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将梅侍人送入刑部大牢,以至于他遭此大难。

      “秦风啊秦风,你还曾经那样嫉妒过梅侍人,如今他死的这样惨,你有何面目再去见静儿。”

      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在这样的自责悔恨中煎熬,凌静姝也没有再来过秦府,亦没有派人来传过任何信息。直到皇命下来,要他即日出发去边关,秦风才鼓起勇气来到了静王府。

      见到了凌静姝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门前,一双手握紧又松开,几日不见,倒好像隔了一个世纪一样,一种陌生的气息隔在两个人之间。

      有人通报秦风来了的时候,凌静姝刚从午睡的噩梦中惊醒,自从章北玥走后,她便再也不能安睡,他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时而清冷疏离,时而温柔顺从,忽然又会在灼热中惨呼着痛,龟裂碎去,让凌静姝每每半夜惊悸,搞得府中人心惶惶,似乎整个王府都沉浸在阴森森的气氛里。

      一身虚汗还未褪尽的凌静姝看着眼前的秦风,讶异吃惊的张着嘴,呆住了。

      不过数日,眼前人却象脱胎换骨一样,饱满的前庭如罩珠华,一双朗目光华四射,从前浅蜜色的肤色也变得通透了起来,白皙莹润象上等的美玉,就连乌发也似镀了光一样,整个人都散发出夺目的光华,说熟悉分明是秦风,可是又不是秦风,说陌生,倒好像前生前世,永生永世早就见过了一样,这个人似乎从来都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自己的想象里,自己的骨血里。

      “你是谁?”

      看着象变了样的秦风,凌静姝象中了魔咒一样喃喃的说道。

      秦风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因为这一句话被打落在谷底,原来她真的后悔了,不想再记着他。

      “我。。。你”

      他哽咽了一下,想问你是不是后悔了,终于说不出口,紧紧握住手,低着头等着她的判决。

      半晌没有动静,秦风忍不住抬眼看去,正看到凌静姝冲着他伸出手来说:“过来。”

      她虚弱的好像随时要倒下,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分明写满了渴望,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一到了她的身边,两个人就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多少天以来,惶惑不安的凌静姝,象悬在半空中终于落在地上,第一次感到了心安踏实。

      “秦风,秦风,别离开我。”

      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压抑了多日的泪水忽然决堤一样滚滚而下,落在了他的肩头。这一哭竟收不住,似乎要把这一世眼泪都一次流尽一样,凌静姝趴在秦风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任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听着他清朗的声音宠溺的叫着静儿,哭声渐止,凌静姝只觉多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一样,感觉到少有的轻松。

      心一宽,感觉秦风的手指正在轻轻的替自己擦泪,才惊觉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说实话,在上一世她就是一个好强的女人,到了这一世,女尊世界,她更是从来没有象这样将自己的脆弱彻底的暴露在别人面前过。

      “静儿。”

      一声低呼让凌静姝彻底放弃了挣扎,毫无抵抗力的偎在了秦风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干燥舒爽,他的胸口似有温热的气流将人紧紧包围,象有魔力一样,让凌静姝忍不住想靠近,想融入他的骨血,她仰头看着秦风下颌优美流畅的曲线,看着他挺直的鼻梁,温柔流露的眼睛,忍不住道:“秦风,你真好看。”

      秦风被她夸的面上一红。自从毒解了以来,每每他上街,总有人驻足围观,甚至有好色之人,对着他流露出垂涎的样子,从前他被人忽视惯了,这样的情形总让他浑身不自在,羞窘不已。

      他自己奇怪之余,回家也曾偷偷的照过镜子,明明镜中人五官还是从前那样,只是皮肤变白了,眼睛变亮了,嘴唇粉嫩了,更耀眼的是额间似乎嵌了明珠一样,似乎萦绕着五彩的光华,让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不同凡响的神彩。

      早上起来练功,他发现自己腰身更柔韧,身形更飘逸,内力源源不绝,每每运气,通畅游走,毫无阻滞,有如神助,较之从前增加了何止百倍,

      醒来时府中人就把凌静姝为了救他,将自己的护体灵珠度给他的事情告诉了他,秦风心中知道,这一定都是灵珠的神效。

      “可是将灵珠给了自己,静儿怎么办,她一直缠绵病榻恐怕也跟失了灵珠不无关系吧。”

      这个想法每每折磨着他,心中愧疚担忧感动,每日里心神不宁,煎熬不已。

      见秦风因为自己一句夸奖的话,就羞的红了脸,还是改不了害羞的习惯,凌静姝忍不住吻上了他青涩的唇角。

      谁知这一吻,春潮勃发,再难自制。凌静姝只觉得全身象燃起了烈火,烤的她口干舌燥,秦风就象是清凉的春风,只有靠近他,融入他,才能稍解炙渴。可是清凉的风吹过,却让火越烧越旺。他象磁石一样吸引着他,让她想把他揉入身体里,他就是她千年的劫数。

      “我想要你,我需要你。”

      凌静姝无意识的述说着此时自己心里的渴望,吻过秦风的唇,他的喉结,埋首在他的胸前辗转撕磨。

      秦风外面穿的箭袖长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落在地上,内衣散开。

      忽然凌静姝顿住,双眼盯在了秦风胸口处,精实紧致的胸口轻微的凹陷处,一颗红砂依然清晰可见,它幸运的躲过了毒药的侵蚀,在伤痕中保留了下来。

      迷情的双眼渐渐的清明,她要娶他做正夫,要给他一个婚礼,一个洞房花烛夜,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他的清白。这个世上的男人太苦,章北玥的苦她已经无能为力,不能让秦风也承受同样的苦处。

      凌静姝亲吻在红砂上,起身时替秦风掩住了衣衫,秦风亦慢慢回过神来,下面的昂扬让他羞的几乎无地自容,红着脸扭转了头。

      凌静姝拉着了他的手,郑重道:“嫁给我,明日我就让人去准备婚礼。”

      秦风浑身一震,怔住,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凌静姝这些日子没有上朝,并不知道他要出征的事情。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秦风心中愧疚不舍,可是君命难为,更何况他从小经过战火,看到过战争中百姓的苦难,那时候他便立志长大后要守家保国,不让家乡的百姓再受失去家园的流离之苦,这份苦衷她能理解吗?

      秦风的反应让凌静姝愣住了,半天才听秦风艰难的说道:“皇上命我出征,今天就要开拔,我是来告别的。”

      他说完只觉苦涩在唇角蔓延,低着头不敢看凌静姝的眼睛。

      两个人沉默无语,过了良久,就听凌静姝轻轻喘了一口气道:“我竟然忘了。”

      她停顿了下,才接着说:“这是你心中所愿,我知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不过你要答应我,得胜还朝之日,就嫁给我,不许再有托辞。”

      “我怎会有托辞,我本来就。。。想的。”

      秦风被她说的憋的脸都红了,想说很想嫁给她,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说出口。

      凌静姝见他憋屈的样子,想到就要和他分别,心中愈发不舍,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俱知离别在即,再相见不知何时,一时都沉默不语。

      自章北玥死后,凌静姝对朝中一切只觉心灰意冷,想到她刚到北越时,碰巧救了皇上,从此皇上象个小妹妹一样对她全心依赖,使得她竟有了亲人的感觉,也曾经发奋图强,与皇上并肩作战,一心助她成就大业,没想到时至今日,曾经的小妹妹竟然变得如此冷血,残忍的杀死了章北玥。

      皇上变了,章北玥走了,这里和她有关系的一切都离她而去,章北玥的死彻底割裂了她和这个世界联系,如果没有秦风,她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她是如此依赖他,可是如今的他,越来越散发出夺目的光华,他心怀天下,他雄心勃勃,而自己却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这样苟延馋喘,萎顿的自己对他是否只是一种拖累,是否还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秦风,”

      良久凌静姝开口:“我厌倦了,已经不想继续留在朝中了,等你回来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日子好吗?到时候,你能放下这里的一切和我走吗?这样的我,你会不会觉得很没用?”

      秦风几乎没有想,他抱着凌静姝的胳膊紧了紧,温柔的低声道:“好,这样的生活我求之不得,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么?那可不行。”

      凌静姝听了他的话,仰起脸来,翘起好看的嘴角笑着看他,竟有些顽皮的样子。

      秦风一窒,他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就说出了自己内心所盼,因为她的爱宠就逾矩若此,竟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独占她的心思,不守男子的本分,在北越哪有女子不纳夫侍的,更何况她这样的人。

      看着秦风脸上忽现的黯然,凌静姝不忍再捉弄他,笑道:“怎么能只有我们两人,我还要我的夫君你为我生儿育女,我们说好了哦,至少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说完看着秦风忽然扭捏的样子哈哈大笑,忍不住向他平坦的小腹看去,摸着道:“我还真的对这里鼓起来的样子好期待的说。”

      “你”秦风知道被她捉弄了,气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羞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此时,院里却传来催秦风出发的声音,“秦将军,时辰已到,请秦将军整装出发。”

      凌静姝猛然抱住了秦风,死死扣紧,秦风亦将她环在怀里。

      “答应我好好的回来,我等你。”

      “好。”秦风郑重承诺,终于忍心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用手抚摸着她的发丝,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心中不舍,不放心,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保重。”

      凌静姝要送他,秦风却坚持在她面前关上了门。他不放心她身体虚弱,怕她受风,他怕她在身后看着,他迈不开步。

      脚步声走远,凌静姝仍然忍不住追了出去,夜风中却只看在马上疾驰的背影,很快融入进了夜色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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