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轻轻我心

12、避世（三）

　　何意生坐在房顶，望着那少女身着一袭青灰色男子衣袍，一头乌发松散的绾在脑后，盘腿坐在院中还未开花的百岁茶花树下平静的弹着古琴，琴声空灵、静远。他露出会心的笑意，这个女孩儿的心思，的确反复无常。高山流水曲水流觞，怎能无萧相伴。他取下腰中玉箫，和曲吹奏。
　　“何先生。”若素转头望向屋顶，“毫无声息做他人瓦上君子，这样真的好吗？！”
　　何意生仰头哈哈大笑：“公主妙人妙语，着实有趣。”

　　长这么大，还未有人说过自己有趣......若素翻了个白眼：“先生快下来说话吧，我这脖子都要断了。”
　　何意生敛住笑意，眨眼间便已在若素身前：“听公主弹这首高山流水，看来当年李墨锦天下第一琴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
　　“原来师傅还有此称号，其实，我师兄比我弹得更好。”若素想起往日兄妹二人同师傅学琴的日子，心中不禁唏嘘。
　　“哦？你还有师兄？”
　　“嗯，前年他家人来寻他，他被带走了。至今仍无音信。”若素幽幽道，“何先生，你们可以帮我找他吗？”
　　“当然可以，令师兄的名字为何，家乡又在何方？”何意生毫不犹疑便应了下来。
　　“他叫金无辛，没有的无，辛苦的辛，是漠北人！”若素惊喜道。
　　何意生面色渐冷：“金无辛，公主确定他姓金？”
　　若素犹疑：“他是漠北皇族，按理说他是姓完颜，完颜无辛。”
　　只怕是完颜无心，心脏的心。如今漠北太子便是他。公主在岛上有段日子了，外面的消息她定不知情，何意生暗暗思量一会，又神速的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有了这个消息，何某自然更好打探了。”
　　若素高兴极了，一时不知如何感谢他，只好问：“何先生今日找我有事？”
　　何意生这才想起自己来此所为何事，执玉箫敲了敲头：“我真是老糊涂咯，何某是奉王爷之命来给公主授课的！”
　　授课？！若素无语：“我识得字的，读过千字文，背过论语，师傅说我是一点就通，已经不需要再读书了。”
　　何意生哭笑不得，好你个李墨锦，竟然这么教公主，当初真不该把公主交给他：“他怎会这样教你？”
　　“我师傅说会的越多做的越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若素想想当年被师傅揪着耳朵读书的苦日子，简直不堪回首，她一边狡辩，一边悄悄把琴抱起来，随时准备溜会房。
　　“真是信口雌黄，只怕这是公主自己的说的话吧，”何意生不动声色的把若素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难道公主真的认为自己能够在这小岛上浑浑噩噩的渡过余生吗？真的又想远离尘世在此逃避偷生？就没有想过为了保住你而忍辱偷生亲生父母？没有想过心心念念盼你复国的魏国子民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串炸雷在若素的心里轰轰作响，脑中是那日一家三口相认的悲痛场面，她心中犹如被刀刮剑刺：“先生，您可不是第一个这样激我的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巾帼英雄，从没想过要救国救民，和那父母徒有血肉之亲，却无血肉之情，为何要为他们背负这样的国仇家恨，我不过弱质女流，背不起这般责任。”若素垂着眼帘，嘴边泛起苦涩的笑意。
　　“何某不是激您，只是告诉您，这些国仇家恨，只要你活着，便是躲不掉。你以为你师父为何要把淳州李氏只传亲生嫡子的饮月剑法传给你？你以为你看似平常的轻功怎么侯府侍卫就不闻丝毫？你不知你师父传授你琴艺时，已经将毕生内力都交给了你。你更不知你逃走后，你的母亲为了保住你，已经被周王立为魏妃，更不知你的父王在掖庭做着苦力吧！”何意生竟越说越怒，怎地大家费劲心力护着她，养着她，竟然养出这么懦弱任性的女子！
　　若素已然被突来的事实惊住：“你说什么？我母亲她·····”
　　“她现在已是周王的妃子。”何意生已是双目通红，但见若素那张苍白的脸，心下这才冷静下来，心中自嘲，怎地自己这样就被这小丫头激怒，说出这些惨不忍睹的事实来，不由后悔不迭。
　　若素一时腿软，退了几步，跌坐在茶花树下，手中古琴和地面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何意生想去扶她，却已来不及，见她痴痴不语，只好盼望她能早日从自我麻痹中清醒过来，他坐到若素身侧，道：“你父王登上王位时，王权早被方氏一族架空，等同傀儡，那是我等羽翼未丰，各自都是自身难保，只好劝你父王忍。你父王成婚多年，无一子嗣，皆是方氏从中作梗，下毒陷害，是你母后自甘被扁去冷宫，偷偷将你生下，是我，将你连夜送给了墨锦兄。他是淳州李氏族长嫡子，本该在淳州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为了你，一直四处游荡，隐居避世，他教你韬光养晦，教你安分守己，教你莫招惹是非，我都知道，他只是为了保住你，怕你被方氏发现，怕你会......你师父死后，我与他失去了联系，是你叔叔找到你，他知你过的自在，不忍扰你生活，只在暗地里偷偷护着你......”
　　“何先生，”若素声音已经没有了温度，“你说这些，我很感动。”她望着何意生，忽的笑了起来：“何先生，第一眼见您，可不知道你话这么多，比那妖孽还要啰嗦。”
　　何意生苦笑：“何某觉得有些事，您早该知道，只是王爷心太软。”
　　“这么说，还是妖孽最疼我。”若素笑的云淡风轻，她突然转头，定定的看着何意生，“何先生，你一定是喜欢我母后吧，不然，刚刚你说她时，怎地眼眶都红了，不然，你怎么会冒死救我呢，你可真痴情。”
　　何意生被她窥破了心事，一时尴尬无语。
　　若素无奈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小岛渡过余生的，你们愿意养我，那周王还不放心呢。且让我先清静两天。”
　　何意生起身，朝若素作揖，转身欲走。
　　“何先生，”若素叫住他，“莫忘帮我寻我师兄，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何意生想说，你还有王爷，还有我们，但看见若素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懊悔疼痛，只好含笑答应，转身离开了若素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