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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百年事(一) ...

  •   我爹爹叫少恭,是这司命府的神君,整日里眯着一双醉里桃花眼,着了一身泛白的素色袍子,及拉着鞋子在院子里要么喝酒要么下棋要么蒙头大睡,有时候实在闷得不行也去凡间逛逛戏园子。总而言之,除了正经神仙的事他不做,其余的,他都做。

      据他说,他有不少酒肉朋友,甚至那一千多年前封了靡音洞震了魔女冕的无量神君也曾是他拜了把子的好兄弟,只是既然关乎酒肉,这朋友二字便值得推敲。

      这个叫庄遥的,便是其中的一个。

      爹爹说他不同,这不同之处,我想了想,大概是他带来的酒是独一份的桃花酿。

      当年爹爹掌着这命簿子,虽然好酒好色好吹牛,可再怎么不济也算是个有着稳稳当当几千年修行的上仙,却成日里被这只有八百岁的小子唬的晕头转向。连自己七百岁上暗恋无量女君的事都全盘交代了,末了,还红着眼睛唏嘘相见恨晚,就差没有以身相许。我在旁边揪着他的头发觉得丢脸丢的没边儿,不就是喝了人家一坛桃花酿嘛,这挂了三千年的老脸都不要了。

      要说起那时的我,其实也是个不顶事的。长了一张妖妖艳艳的锥子桃花脸,心里精明,脑袋里糊涂。自以为天赋秉异比我爹爹高了几丈许,却是比我爹爹抢先一步掉了坑。

      庄遥就是一个衣冠华美的禽兽,而本尊我,就乐呵呵的给他当了酒饱饭足之后剔碎肉的牙签。

      不只是只牙签,而且是只极容易满足的牙签。

      我爹爹不是个温文尔雅的神仙,却对把我培养成一等一的淑女事业寄予了极大的热情。每个晌午我刚睡了两个时辰,就被爹爹按在桃花树下那张小石凳子上学习琴棋书画。

      那时我最大的爱好还是吃一种来自人间的美味——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儿。

      我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流着哈喇子盯着爹爹手里的糖葫芦儿眼睛滴溜溜的转。

      爹爹把我的脑袋一转,让我看那串不知道为什么画的奇形怪状的符号,边说:“跟你老子念,关关雎鸠······”

      我用一只眼角偷瞄着糖葫芦儿念道:“跟你老子念,关······”

      爹爹叹口气,把冰糖葫芦一点点的从竹签上取下来,把种子去了喂到我嘴里。

      我每次吃的津津有味,爹爹一脸苦大仇深。

      后来我三百岁上终于认全了簿子上的字,我爹爹每天兴高采烈地提着酒去串门,逢人便夸他闺女是神童。尽管无尚早在一百八十岁时就认全了这些字。

      待到我五百岁时,庄遥背靠着紫星海边的礁石,一字一句的把关关雎鸠读给我听,我才知道,那一串串奇奇怪怪的符号,出自他的口,便美得不像话。

      其实我除了上房揭瓦偷吃糖葫芦儿也有比别的小神仙高出好几截的体魄和狠劲。可是爹爹不许我学那些个打打杀杀,一再强调我是个淑女。所以到了快五百岁上,我还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特长。

      庄遥的出现,于我是一个值得大写特写的大事件。那天傍晚,爹爹早早的关了门去清点他那些来路不太正当的各路玩意儿。庄遥便提着壶酒站在了紧闭的大门边。我只从窗户纸里随便瞅了一瞅,便搭进去了那颗半熟的芳心。

      他的神情不似水木不似无尚,更不似任何一个正统的神仙,疏懒邪狂,嘴角衔着丝恣意,却又是绝对的接地气。他混在地痞无赖里你不会觉得唐突,他靠在至尊宝殿上却更是在情理之中。仿佛下一刻,他出了这司命府的大门便在人海里寻不见,可是他想让你看见时,在万千人群里,单单是看那个背影,你也敢赌上自己的脑袋说:“那就是他。”

      他不同于我见到过的任何一个神仙。很长一段时间,因着词语的匮乏也因着我那一想便哆嗦个不停的小心脏我只能这样形容他。

      小织笼那时也才四五百岁,却已是有了遗世独立的了然心态。据说凡间标榜一个孩子七岁让梨八岁温席,对于小织笼来说,那都真的不叫事儿,据她自己说,她从娘胎里爬出来干的第一件事便是从人群里找出了他的爹,咯咯的笑了。虽然我怎么想那场景都觉得毛骨悚然,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与众不同的神仙。

      “我不是不同,是顶尖儿。”她每次都淡淡的纠正我。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聪明人更是互相瞧不上的。

      所以当我说起那个男子很是不同时,她挑着眉毛看了我很长的时间,问道:“比我还不同?”

      我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她那天便更加毫不犹豫的把我藏了三个月没舍得吃的如意糕喂了天狗,连带着庄遥她也再不肯多看一眼。

      可是只要我中意,必然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的。

      为着在庄遥面前多闪几眼,我便来回送了四五趟果子,翘着兰花指给他们满了十几次的酒。

      只是酒杯里本就是满的,我暗地里着急爹爹喝的太慢,一心急便洒了他满袍子的酒。

      我爹爹看了眼他袍子上的酒渍道:“你今儿个未免太勤快了些。”

      我眼睛盯着庄遥笑的春暖花开:“爹爹这是怎么说话呢,你闺女平素里也没偷过懒呀,你那白袍子上的补丁还不是我缝上去的?”

      庄遥颇为有玩味的看我一眼,接过我手里的杯子徐徐的喝。

      爹爹叹口气道:“是,顶着个窟窿我倒也能凑合穿上大半年,自从你给我歪歪扭扭缝上那块大花补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穿了。”

      我把手里的酒壶往他身上一撒:“呦,爹爹,又不小心洒了你的袍子。”

      我快走了两步进了房,听见爹爹弄的咚咚的杂乱声响。回头看去,庄遥也正挑着眉毛笑着看过来。

      我的心便跳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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