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君攸宁

1、第 1 章

　　一颗阿斯匹林，可以让杯中的玫瑰常开不败。痴情呢？要经过怎样的化学反应，才不至于成灰？

　　她说，你还是那么美。
　　我说，原来，你还是要来这里的。
　　我冷冷地笑起来，看着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她说，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多后悔当初离开你。
　　她说的是，离开你。
　　而不是，抛弃你。
　　她变了，长发披肩，她没变，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在她面前，我惟有笑，沉重的，象战士的铠甲，保护着我冲锋陷阵。
　　她说，兜兜转转，世间的事不过如此，我们得认命。

　　当年的她和我，不是不幸福的。
　　我们是圈内人人称羡的一对。她潇洒风流，我柔美娴静，在那个人人漠视爱情的世界，我们相爱，彼此搀扶着走过了艰难的日子。
　　我记得大学时看过很多同志小说，从来都是经过一场轰轰烈烈后，伤害累累的双方终于还是相忘于江湖。那时，我不知为她们流了多少的眼泪，彼时她已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一见我流泪，却还是会手足无措地为我拭泪，然后拥着我，轻轻骂我傻子，看书也能看成这样。
　　那时我总以为自己的爱情，自己这平凡的、渺小的爱情虽然注定会波澜起伏，但最后我们还是会相守，然后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会一起变得白发苍苍，一起坐着摇椅慢慢品岁月这杯醇酒。
　　她却不发一言，随着一个男子旅游结婚去了。
　　我却后知后觉，仍在甜美梦想中酣睡。我寻她，去问她所有的朋友，或怜悯、或诡异、或讥讽的眼神中，我终于得知真相，轰然如被雷击。
　　我大恸，她可以离开，但怎能以这种情形，而我，连个借口，都要不到。
　　我逃离那个城市，花了许久才不会夜夜惊醒，只是爱上了酗酒，懵懂迷蒙中，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

　　我料不到，这么多年后，还会在拉吧看到她，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多少艳羡的目光、多少倾慕的眼神，台上的歌手唱着“地点是城市某个角落/时间在午夜时刻/无聊的人常在这里出没/交换一种寂寞/我静静坐在你的身后/你似乎只想沉默/我猜我们的爱情已到尽头”。
　　饮尽杯中酒，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讶然，我说，好久不见。
　　我以为，她会给我一个理由，然后，我转身离开。
　　她说，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多后悔当初离开你。
　　她说，兜兜转转，世间的事不过如此，我们得认命。
　　她说，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她走了，又走了。
　　我在想什么，她告诉我，她后悔了，然后大家赶快飞奔到一起，痛快哭一场，从此幸福快乐，然后众人鼓掌，庆祝这一美满结局。
　　生活不是演戏。
　　在半醉半醒之间，我拉住身旁一个客人，在她怀里，我，终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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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进门，我就看到了。
　　其实，我是专门来看她的。当年她一走了之，我寻了许久，才找到这里。
　　她走过来，晃晃悠悠，她说，好久不见。
　　于是，我知，她没有认出我来。
　　我直到快30岁，才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姐的。
　　那时，我得了血癌。
　　那时，父亲说，其实，你有个姐姐的。
　　那时，我才知，原来，我是有母亲的，还有姐姐。
　　母亲心高气傲，容不得爱情里有一颗沙子，丢下离婚协议，远走他乡，从此没有音信。
　　然后，就是与时间赛跑，万幸，在我即将不能坚持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姐姐。
　　可是，母亲不在了。
　　那天，父亲一夜间发成雪，他说，错了一时，我错过了一世。

　　我第一次见到姐姐时，她刺痛了我的眼。
　　明明，明明是一模一样，不仅仅是面貌，即使是身材也宛如是同一个模子浇铸出来的。
　　但是，她就是那么耀眼，与她相比，我不过是一个做坏了的摹品。
　　我羡慕，也妒忌，更崇拜。
　　与她在一起，感觉那么自然，仿佛我们从未分开。
　　那一个月，我们几乎天天泡在一起。她讲了很多很多，她自己的，母亲的。
　　她说，妈妈很想念你，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经常幻想着，我就是你，你不要恨她。
　　她说，我有一个爱人，她现在不在这里，等她回来了，等你好了，我们带你去山上看流星雨，你一定喜欢的。
　　提起她爱人的时候，她仿佛被一层光芒笼罩着，我知道，那叫做幸福。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想着轻柔的抚着我的头的手，想着随着吉他唱着情歌的深沉的声音，想着温柔的注视着我的眼睛，想着那样一个柔韧坚强的闪耀的灵魂，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我吓到了自己，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反复地对自己说，那是姐姐，那是姐姐。
　　我抱着自己的这个小小的秘密，沉溺在她的光芒里。

　　或许，天注定，我们两姐妹，只能留一个。
　　我活了，姐姐去了。
　　很老套很烂俗的故事，一群热血少年，在二环上飙车，连环车祸。
　　那晚，我产生排斥现象，几度昏迷，迷蒙中，有双手一直紧紧抓着我，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重复，直至我的大脑，她说，你，可以的，相信我。
　　于是，我，安了心。
　　第二天醒来，却只挣扎着见了姐姐最后一面。
　　她抓着我的手，说，起码，恨我，可以让她生动的活下去。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事情在我的安排下进行的非常顺利。
　　只有一点让我遗憾，我没来得及看看她，她就走了，走得绝决。
　　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柔美的脸庞，流露着古典的韵味。
　　我不甘心。
　　我一定要看看她，看看这个让姐姐到死还在为她设计的女子。
　　我开始找她，这并不顺利，所幸，还是让我找到了她。
　　我知道她经常出没在这家名叫“妄情、忘情”的酒吧。
　　我已经等了她好多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我看着她进来，一个连呼出的空气都是冷的女人。
　　然后，她看到我，她走过来，她说，好久不见。
　　于是，我知，我已成功。
　　如果连她都分辨不出，那么，我是否已经变成了姐姐那样的人。
　　我看着她，坏心眼的想，那双冷艳的眼眸流出泪水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多后悔当初离开你。
　　我说，兜兜转转，世间的事不过如此，我们得认命。
　　我说，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我走了。又回来。
　　我看到，她在一个陌生人怀里，痛哭。
　　姐姐说，她爱我至深，如若知道我已死，她必然追随，只有让她恨我，以她绝决的个性，她定会活得精彩，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