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醉天下（女变男）》Koalaya

32、十、

　　十、

　　晚膳过后，许久未见的瑞鸣擎阳帝龙啸天驾临夕梅苑。与以往不同，此次前来既没带史记官俞世迁，也没带贴身侍卫莫离，只是独自一人优哉游哉地逛了来。

　　我将龙啸天迎进厅堂，让与主位。
　　郡茗在行礼上茶后，利落地退了下去。然后诺大的厅堂里，只余寂寂地饮茶声。

　　“听说今日有臣下来此与静儿切磋才艺，结果如何？”龙啸天面目和蔼的询问。
　　“各位大人的才学深蕴，岂是幽静一介小辈可以比拟的？！皇上就不要取笑幽静了。”我冲他低了低头，无奈地笑道。

　　龙啸天一皱眉：“静儿，朕已亲封你为御儿干殿下，待如瑞鸣皇子。你怎么还是这般生疏？应该叫朕父皇才对。”

　　我微僵，暗暗握了握拳：“是，幽静记下了，父皇。”
　　龙啸天满意地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炎儿年少，凡事可能偏激了点，你作为兄长可以尽量管教，不过……”龙啸天看了看我，叹息一声：“有些事情牵涉礼法，还是尽量三思而后行的好。”

　　我抬起眼看他，盯视良久。
　　“父皇也认为幽静的说法属大逆不道，惑众妖言吗？”我知道在这大内皇宫，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皇帝的耳朵，所以在送走尚成三人之后，便一直在等待他来询问。我也知道他身为此世之人，难逃礼法束缚，断不会轻易接受我的思想。可是，那声叹息却又为何如此刺耳？

　　“有些事是对是错，根本无从分别。而悠悠众口，单凭一己之力，很难改变。静儿的话，朕可以当作没有听过。不过，你现在身为瑞鸣的御儿干殿下，言行自然广受各界瞩目，不要再图一时痛快，而落把柄于他人之手。”龙啸天的眼里深沉幽暗，我不想读懂。

　　“父皇认为那些话是落人把柄的祸害，幽静却认为它是平复瑞鸣各族纷争，永保龙氏皇权，进而一统大陆的关键。”我看着龙啸天眼里一闪而过的精亮，慢慢浮出笑颜。

　　“父皇现在最为烦心，最急需解决的事情是什么呢？如果幽静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消除瑞鸣的潜在隐患。瑞鸣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各族首领世袭外姓王，分别具有一定的势力，而当这些势力到达某种程度时，自然会不满于没有多少实权的外姓王权，于是便为瑞鸣内部政乱埋下隐患。如果政乱一起，很有可能引发叛逆的争权战。届时，不仅会使赢弱的瑞鸣国力雪上加霜，更有可能被窥视已久的北洛趁虚而入，一举攻破。”

　　龙啸天皱起眉峰，定定地看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惊讶、疑虑以及一些微小的希翼。

　　“要想消除这些隐患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父皇是否有足够的决心与无人敢质疑的绝对王权。”我端起茶杯喝茶，留下时间给龙啸天思考。

　　“朕是瑞鸣一国之主，瑞鸣是朕的责任，朕的王权在瑞鸣境内没有人敢不服从。”少顷，龙啸天抬眼，坚定的说道。

　　我淡笑着点点头，直截了当：“解决的方法可以归结为四个字——‘一视同仁’。瑞鸣因为是多民族共同组成的国家，在某种层次上存在着严重的排外情绪。纵览瑞鸣朝中，基本都被龙姓氏宗的王侯贵胄占据，极少看到外族显露。即使在瑞鸣官位中，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外氏族人，也都是品级低下的官员。如此一来，外族人无权进入仕途，心有不平，自然会怨恨当朝霸政的龙氏宗族，进而便为外姓王族加聚了可用的权势。尤其一些旷世之才因为不得重用，极有可能成为隐患的强大助力来源。所以，只要瑞鸣朝廷打开门路，无视宗族，广纳贤良，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弱外姓王族的势力，进而衰减隐患发生的机率。”

　　看龙啸天一脸凝重，我转过头，将目光落在釉青的陶瓷杯上，手指沿着光洁的杯沿来回滑动：“不过，这只是一种轻微的疗法。若想将隐患减至最低，永保龙姓氏族王权，甚至一统大陆三国，关键，在于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大陆三国，北洛重悍勇而轻文儒，瑞鸣重氏宗而轻外夷，离国重学才而轻强武。不过，三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重贵胄而轻庶贫。综合来说，瑞鸣文武皆不出众，国力最为孱弱。可是，一旦瑞鸣对待贵胄庶贫一视同仁，不论民族，无关国界，能才必用，供需优厚，那么天下有志有识能才兼备之士必向往之，如若再加之待民如子，德行天下，届时民心所望，天下所归，自然非瑞鸣莫属。”

　　听完我的话，龙啸天自座位上站起，绕着厅堂来回转了三趟，最后又坐回主位。捋着颌下的短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静儿的话，朕，不能完全采信。毕竟如此违逆百年宗族礼教观念的言说，没有真实可行的典范，根本不可能被允许实施。而且……”

　　“三年。”我截断龙啸天的话，向他比出三根指头：“请父皇给幽静三年的信任，三年内绝不干涉幽静的任何决断。三年后，幽静将用现实证明民之力的巨大，并且附赠给父皇一个再无外族隐患可言的瑞鸣。”

　　龙啸天看着神情坚定，势气充盈的我，怔愣了半晌，才威严地沉声斥道：“静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国家大事绝非儿戏，更何况这上百年来，一直困扰我瑞鸣皇族的权政之争？！”

　　“幽静向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相信皇上也是看中了幽静的能力，才会不惜一切，把幽静锢在瑞鸣。如今幽静自愿出力，平定瑞鸣百年族政纷争。更重要的，是为瑞鸣一统大陆铺埋基奠。为何皇上却要严词制止？如若信不过幽静，便放幽静自行天下吧！”

　　“你……”龙啸天脸色泛青，拿握茶杯的手开始颤动不止。

　　时间在我与龙啸天犀利的对视中缓缓穿插而过，直到郡茗领进大内总管跪请皇帝回殿安歇。

　　龙啸天看了看匍匐在地，汗流浃背的大内总管，渐渐收回逼人的霸气，起身朝外行去。待要跨出厅门之时，顿住身形。半晌，稳稳有声：“三日之后，朕给你答复。”

　　我目送着满面煞白的大内总管，跌跌撞撞追随着圣驾远离之后，才抬手拭了拭额角。
　　不亏为一国之君，气势果然不同常人。如果郡茗再晚一步带进那个倒霉的大内总管，恐怕我已经不能像现在这样安然稳坐在座位上了。

　　“你这又是何必？！”郡茗叹息一声，递来一条绢帕，然后快速收走了早已冷掉多时的茶水。

　　我独自一人在厅中呆呆地又坐了一炷香，动动腿脚，确信已恢复正常后，才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