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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   十六、

      这座酒楼的掌柜,能在齐阳城里最繁华的街市上,开业一座如此气派高雅的闲余场所,实属是有些手腕的。
      自这掌柜拿了袁公子的银钱下楼,一会儿工夫,楼下便开始沸腾起来。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那么多个强健劳力,个个膀大腰圆,一看便有千斤把子力气,扛起一人半高的木桩四处跑,那叫一个轻松。

      半眯眼欣赏那些劳力挥汗如雨的洒脱,边就着香茶啃咬茶点,专挑那些有果仁硬壳的啃,越咬越快,越快越响。听得初雪连瞄都不敢瞄我,只能在旁边提心吊胆地攥手指。
      袁公子眉毛半抬,一脸无趣地打量楼下搭台,时不时偷瞥我一眼,却不发出一点声响。
      红依依然优雅的自顾饮茶,好像身周一切都与她隔绝一般。
      秀儿隔于红依侧身,转着好奇的大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迷惑的样子。
      袁公子的侍从立在袁公子身后,仍旧一副万年不变的棺材脸。只是偶尔会有一点汗滴自额头冒出,顺颊淌下。
      至于店里的伙计更是避瘟神似的躲出老远。
      一时间诺大的酒楼内,低压盘聚,只听得一声脆似一声的啃咬与狠狠的磨牙声。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掌柜的风风火火跑上来,眉开眼笑地向袁公子交工。
      这帮子人手段倒是不错,只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在酒楼前门,正对河面的大道上,高搭了一座两米见方的平台。
      平台周身红纱笼罩,上撒缤纷亮纸,耀目斑驳。红纱外围挂满艳丽彩灯,下面堆砌万朵嫣媚牡丹。晚风轻袭,红纱曼舞,带起片片璀璨,彩灯漂浮,光影交错,映得牡丹娇艳欲滴,使人幻如梦魇。

      此时平台四周已围满了猎奇观看的民众,时不时有人吼着嗓子争论平台的用途。
      就在人们最为喧闹时,一缕火红现于平台之上。娇柔的身姿,妖魅的气韵,秀丽的脸庞,勾魂的凤眼,诱人的樱唇,仿若一首诗,又似一幅画,集万千男人的梦中美好于一身。
      伴随此女登台的还有一曲飘渺似无的琴音。初时不曾觉察,待注意到时,早已绕入耳脑,领引梦间,飘飘荡荡幽幽远远。

      我坐于二楼正对平台的围栏内,轻轻拨动玉牙古琴,挑目观望红依曼妙身影追随琴音轻灵舞动。
      不知为何,此刻脑中竟是袁公子徘徊不尽的轻佻笑脸。

      双眸渐渐眯起,指尖稳稳加力。轻缓的琴音自我掌下猛地爆出崩裂之气,既急且燥,亦怒亦悍,汹涌之势直摄人心。

      说实话,我只是心情不顺,以借抚琴纾解心绪而已。这是我前世一直保持的解压习惯,虽然身体改变,深印于灵魂内部的东西却会永远跟随。
      习惯这种东西是很可怕的,即使再明白不应该,它仍会在相应的时候准确流露它的特性。

      手下动势越来越快,砰然之音撼拟身心。
      闻耳再无任何喧嚣叫嚷,只有冷风悄悄窜过。

      抬头凝眸,一绺凉汗滑落额骨。

      只见台上,红纱舞动,彩片飞旋。火红倩影如入逆焰,低跨高抬,拧颈甩臂,柔韧而不失力度。细软的身躯仿佛贴附于劲道的音律之上,随扬而抑,遇陡而屈,刚柔并进,阴阳侵合。
      红依的动作配合我的琴音收放自如,我快她快,我慢她慢,我急她陡,我缓她徐。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个世上竟有人可以跟上我的节奏,舞出如此强劲独霸的肢体动作,而且还是一位弱柳扶风的娇媚女子。

      聚娇楼花魁之首红依,其魅力并不仅止于容貌靓丽,更让人为之赞叹的是她出神入化、举世无双的舞技。此个传闻绝无虚假,情实更甚。

      一曲完毕,心绪登时轻松不少。
      接过初雪递来的布帕,拭净双手,转身步入三楼。
      不管楼下追随红依沸腾叫嚷的狂热民众,和那边炽热盯人、嘟唇拧眉的袁姓公子,选择距窗最远的清净雅座独自坐下,平心静气地悠闲享受麻利伙计送上的茶水点心。

      刚喝一口茶,便见袁公子郁闷着脸大踏步走过来。
      “先生可是讨厌袁某?若是,请告知因由,若不是,肯请先生与袁某回那边窗旁同坐赏景。”袁公子声音微哑,眉头轻皱,嘴巴撅得能栓两头驴。
      “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嫌楼下吵闹,想图个清静而已。”就目前情势来说,还得依赖他一段时间,现在不能把关系闹得太疆。
      “我就说嘛,像我这般年轻英俊、风流洒脱、才学满腹的贵家公子,怎么可能招人厌烦呐!?”说着自顾伸腿坐于我对面。袁公子变脸如翻书,刚刚还愁云密布、怨声载道,片刻便嬉笑如常,风流恢复,柔情不减,满脸璀璨得直啄人眼。

      这家伙一会儿别扭任性若孩童,一会儿愚蠢自赏似草包,一会儿威严冷酷如王者,一会儿奸猾阴损像痞赖。
      样式之多,转变之快,一直让我有些应付不来。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样长大的!

      就在我无奈地以手捂脸,悲哀叹气之时,红依携着幽媚香气,优雅地踏上楼来。
      “哎呀~两位真是会享受,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品点饮茶,可怜我这弱质女子在外被人追叫拦截,险些被他们抓破衣袖。”红依面颊微红,菱唇巧翘,似一朵娇羞争艳的牡丹,艳丽可人,别有一番滋味挠勾人心。
      “呵呵,那些人也是为红依姑娘的卓越舞技所倾倒,一时无法控制而已,断不会真的伤了姑娘。如若我们前去护花,恐怕更会招惹那些民众的狂暴气焰。所以,还是在这里老实等待的好。而且袁某相信,以红依姑娘的智睿,自那群愚民中安全脱离,应该易如反掌得很。”袁公子笑得眉眼弯弯,全无刚才一点阴郁的影子。

      我认同的微微点头。

      红依身为聚娇楼头牌,成名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那种乌烟瘴气龙蛇混杂的地方稳坐头牌交椅,什么样的排场,什么样的人性没见识过。只是在那些强健劳力的维护下,步行十来米进入酒楼,算不上什么难事。再说以这个女人的聪慧,登台前应该早已考虑周全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件了。

      “呵~你们两个这回倒是满默契的嘛!”红依凤眼轻挑,勾唇巧笑。

      微一皱眉。
      我和袁公子……默契?

      转眼看了看那在我对面仍旧一脸调笑的家伙。见我盯他,竟第一时间冲我抛了个媚眼。

      浑身鸡皮瞬间起立!

      眼神额外郁闷地瞥向红依。后者正不慌不忙地自衣袖中取出一份信函,伸手递向袁公子。
      “楼外有位贵人,要我把这纸信件交给这里最有身份的人。” 言罢,优美踱步至我左手边,扶桌而坐。

      袁公子抽出内部信件,横展开,自眼前扫过。轻松浮笑的脸霎时变得紧绷严肃。
      手拿信件来回缓缓走了两趟,最后攥拳坐下,一脸慎重地道:“早就听闻齐阳醉仙阁有位金发碧眼、体态丰润的异国美人,袁某一直很想结识。今日未进齐阳城前,袁某便已差人前去招呼鸨儿,叫其推掉今晚那异人的所有应对,待袁某前去。”

      半闭眼,无聊地咀嚼茶点。静静听袁公子用一副惋惜至极的口吻,叙说“要事”。
      红依倒是很给面子地轻声提问:“这是否与那信函内的东西有所矛盾?”

      “不愧是红依姑娘,当真聪心慧眼。袁某本是打算,待姑娘回来,便自行离开前去赴约。谁料伴随姑娘而至的,竟然还有齐阳府尹魏云成的拜帖,而其本人正在楼外等候拿贴之人的亲去招待。可袁某实在不愿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位有口皆碑的美人。任其独守空房一夜,袁某想想就很是心痛啊!”

      看着袁公子一副懊恼挣扎的模样,我再次无聊地拿起一块茶点慢慢啃食,继续无语地锻炼面部肌肉。
      红依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噬茶。
      一时间充斥耳鼓的,只剩外面民众的痴狂呐喊与轻缓的喝茶声。

      袁公子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吭声,终于耐不住地压低身体对我恳求道:“恩…那个,袁某希望先生能够体谅袁某,而不吝惜帮袁某一个忙。”

      “好啊。”

      “万望先生能够……呃?”袁公子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我。

      我微微勾起嘴角,眼睛斜瞟向他。
      “一会公子自后门出去,我们再把齐阳府尹请进来。就跟他说,包下这座酒楼的人,早在红衣姑娘跳舞之时便已离去。而在接到拜帖后,之所以经过这么长时间,才请进他告知实情,完全是因为这里只有女人与小孩,根本不晓得要如何面对府尹大人。相信齐阳府尹在见到这里真的只有女子与孩童后,会很知趣的离开。届时,我再与红依姑娘一同回去。”

      袁公子愣愣地盯着我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张着嘴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先生了。”

      说完,又向红依轻点了下头以示歉意。
      转身跟掌柜交代了几句,便带领两个侍从,由一个伙计引领到后院去了。

      袁公子走后,我望向仍在浅笑低饮的红依。
      “他在逃避什么?那个府尹会给他带来麻烦吗?”
      红依放下茶盏,低眸轻笑。
      “麻烦的不是府尹,是与府尹同来的一位大人。此人姓于名绅,字元涼,祖籍洛州,现任礼部尚书,擅于交际应酬,与多位重职之人交往甚密。此次请旨返乡慰望,目前正临时居于齐阳府尹魏云成府内。”
      我挑眉,眼中微露惊讶,直直面向红依,等待下文。

      “于绅是离国三朝元老庞兖庞太师的得意门生,两人一直无话不谈,情同父子。而麻烦就出在这无话不谈的亲情上。”红依小酌了口茶水,微眯眸子,柔媚地与我对视。
      “庞太师尊为三朝元老,学识满腹,威望极高,备受帝王宠信。前太祖曾御赐他上龙宝杖,拥有此杖便可上打昏君,下劈谗臣。所以,庞太师的强势可是连当今圣上都要忌惮三分的。而那人又是个一心为国的老古板,最恨铺张浪费,不思进取。”红依说完,笑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知道的,真是清楚啊!”可是未免太清楚了。

      红依举袖掩唇,眉目弯弯犹如新月。
      “哎呀~聚娇楼在这洛州还是小有名气的,南来北往的人客又是种种身份参杂。红依身为头牌,接待的宾客自然非富即贵。而那些客人少不了要说些自己才会知晓的内幕消息,与红依增进情趣。”
      我眉毛挑得更高,看红依扭捏地低下头去,招显一副女儿家特有的娇羞姿态。

      这世上竟会有人运用冷硬的政事来与妓女调情???

      撇撇嘴,我无力地站起,拽过那份拜帖,径直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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