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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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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来道:“姑娘多虑,少东家已经准备好一切管保叫姑娘与王爷顺利相认。今日王城内外驻着一万精兵守卫森严,那只是为了预防敌国趁大婚之日有所企图,若姑娘手持喜帖便是王府贵宾,尽管大大方方的赴宴。”
说毕,从柜台上取出早已备好的一只挂着小铜锁的锦盒,盒面搁着一封大红请帖。
刘福来将锦盒和钥匙一并递给薛福宁,解释道:“小姐见了王爷,便把这锦盒里的东西给王爷看,这是姑娘的母亲穆华郡主出阁那日,王爷亲自为郡主戴上的陪嫁玉镯。虽说郡主远嫁后两家少有走动,但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见了此物念及昔日兄妹情深,将姑娘认下更无二话。”
素衫女子抚着锦盒,滴下两滴热泪,“连这玉镯也事先备好了,想是一早存了心要将我送入王府的。他带我来长安哪里是要娶我,不过是方便找个地方随意安置我罢了!”
“少东家对姑娘的情意姑娘自然比常人更清楚,他事事为姑娘考虑唯恐不周,姑娘心如明镜,又何必说些气话惹自己伤怀?”刘老板伸手唤来马夫,道:“酒宴倾刻开席,你赶快护送姑娘和这位姐儿到王城外!”
青衫女子再作揖谢过,携着婢女出门登车而去。
“这个薛小姐对咱少东家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只想嫁入易家,对那秦王府倒似没有几分感情。”店伙计略感奇怪,多少人想和秦王府拉上关系,她的反却异常冷淡。
“你哪里知道?”刘老板倚在门边看马车渐行渐远,精明的眼睛染上三分恍惚,“若不是少东家做了此番安排,她宁愿流落天涯也不愿投奔秦王爷的 ……她若真是王爷的亲外甥女那就好了。”
刚才的为难正是因为这番缘故吧?那番推辞虽巧妙却瞒不了刘福来,作为易家数十年的心腹老仆,他掌握的信息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十几年前穆华郡主远嫁扬州薛晋灵,生下一位千金名叫薛淑宁,那薛相公除穆华郡主外还纳有一门妾氏,如今长安城的这位即将冒名顶替投奔秦王的女子其实是妾氏所生,名叫薛福宁。
倒也真是福大命大,薛家偌大的府邸整整烧了一夜,什么都化成灰了,只有她却奇迹般幸免于难,成为这场骇人的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究竟是怎样性情的女子?明知欺骗秦王所意味的巨大风险却仍然义无反顾的去做,只因为这是少东家的安排吗?还是贪图秦王府的荣华富贵?
此时,少东家的烈马应已行至河西,他临行前唯一牵挂的是这位深爱却不被易家接受的女子。
若有王府做靠山,二人的婚事便会顺利很多……但愿如此。
秦王城仿紫禁城而建,外有高而厚的宫墙,里外三层挂满红绸灯笼,就连庭院摆设的鲜花也一应是红色的。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此时王城南门大开,千百名士兵严守两边,宾客们如流动长河般,气质庸容缓缓步入廊桥。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外的空地,熔金夕阳透纱而入,深秋的夕阳像武士的利剑,绝望而绚烂。
婢女拽住小姐衣袖,声音胆怯颤抖,“嘉柔听闻秦王爷权倾朝野厉害得不得了,有几个大胆得罪他的朝臣都死的很惨,我们真的要去欺骗这样一个人吗? ”
欺骗秦王罪同欺君,一旦被揭穿下场想必十分惨烈吧?
薛福宁略整妆容,一脸静气,“易家号称西北第一富商,门第甚高,瞧不上我一介孤女实属人之常情,雪峤为了我与父母多有争执终究不好。我若想嫁给雪峤,唯有攀上秦王府的高枝,届时易家定会欣应允婚事。如今我薛家势去爹娘不在,我只有自己为自己争一争。幸而我与姐姐相貌相似,年龄相仿,料想王爷一见便有三分眼缘,再加上有这只玉镯为证,王爷定会深信不疑。”
薛福宁看着身侧婢女,坚定的目光渐渐露出怜惜,这个自小卖身为奴的婢女难道不必自己更加可怜十倍吗?
薛福宁的声音温柔得带着悲悯的意味,“嘉柔,我知道你生性胆小,也不忍让你和我一起冒险,在王府寄人篱下比不得从前在家中自在,你若不愿意进这王城身受束缚,我绝不勉强。”
一番沉默后,她眼睛射出沉着的精光,“但你若愿意与我同甘共苦,我薛福宁定不相负!”
“小姐,嘉柔从懂事起就跟着小姐,自然愿意随你赴汤蹈火!”嘉柔红红的眼眶瞪得圆圆的,扑在小姐膝上哭了起来。
薛福宁轻抚着小她两岁的婢女的后背,幽幽道:“我又怎会真的让你赴汤蹈火?万一东窗事发,我们走为上计就是了。”
待嘉柔情绪平复,二人下车,随众人一同进了王城。
“杨兄弟,你也来了!”
“啊!原来是苏兄!世子大婚之喜,岂忍错过?”
薛福宁和婢女混入人群中,同行宾客间的交谈便隐约落进耳里。
前方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而行,一个着墨绿绸,一个着湖蓝绸,二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时而朗声俊笑时而低声共语,相谈甚欢。
只听那个穿墨绿衣裳的年轻人说:“秦王爷身下只有这一位世子,听闻年纪轻轻已是天纵英才,文经武略无一不通,往后继承王府振兴国运是顺理成章的了!天降英才于帝王家,实乃我大明福祚!”
他说着向着高旷的蓝天拱拱手,以示对上天英明的感激。
“杨兄说的是,皇帝多年重病缠身,朝政大局悉数依托秦王,皇帝能对秦王爷重用而不忌讳,想必对秦世子亦是如此!你瞧,那不是大内总管黄公公么?黄公公今年七十多岁,是圣驾前最受倚重的内侍总管,竟也不远千里被差遣来给世子贺喜,这不是圣宠优渥又是什么?”湖蓝衣公子欣然说道。
只见金碧廊桥的尽头,一个身着深红宫服,戴着宫帽的白发老者正对着一个年轻人躬身施礼。
对方穿着金灿灿的朝服,俨然是个英姿飒爽的皇族青年,也端身而立,对着黄公公回鞠一礼,两人面对着面弯下腰去,面色皆是笑如春花。
“是梁王世子殿下!那样倨傲自居的人竟也亲自来了……”湖蓝衫的公子感到不可思议,转身对好友爽朗笑道;“不瞒你说,我来时四周瞅了瞅,今儿个贵客云集,恐怕排不上咱们的座位,我只求寻个亭台水榭能与杨兄自在对饮几杯就足够。”
同行的杨公子较为沉毅克制,低声道:“王府禁地,不免有礼仪规矩约束加身,岂容你我兄弟畅叙情义?不如待会我们随意吃些酒水,早些告辞,转去仙乐楼喝个痛快可好?”
苏公子痛快的击掌,附和:“就是这个意思,杨兄所言正合我意!”
廊桥尽头有一个红布绸铺就的台子,上面堆满各式各样珍奇的礼物,几十个青衣小帽的仆从仍在不停的验收宾客的喜帖,每放行一位宾客便多一份沉甸甸的礼物继续堆上。
队伍在这一段开始移动缓慢,人群变得拥挤起来,前方两个公子的说话声收敛了,由朗声交谈变为窃窃私语。
耳根顿时清静,方才走入王城时心绪难宁倒也来不及留心,眼看即将呈递喜帖,薛福宁才将喜帖捧在手里打开一看,见烫金喜帖上写着宴请“易玉笙”的字样。
喜帖照例应下给当家之主,想来这易玉笙若非易雪峤的父亲便是大哥了,但不知这位名叫易玉笙的易家主事是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大概是一个不懂情爱的人吧?
她与易雪依相恋三年实属不易,薛家出事后易雪依带着她从千里之外来到陌生的长安,不料却遭到易家人如遇仇敌般的拒绝,甚至为了拆散他们不惜将易雪依逼去边关戍边。
易雪依匆忙离开,连归期也没有来得及定下。
听说要在边关待很久,也许三年,也许两年,曾经死生契阔的激情在经过三两年别离之后还能剩下几分?
易家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够狠,那边关不仅是苦寒之地,更有喋血沙场的危险啊!
终究是她连累了他。
一念起易雪峤便牵动愁肠,一时百感交集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
突然一道黑影擦着眼角划过,她感觉头皮锐痛,接着听见“啪”的一声,一枚碧润玉簪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惊动了沉稳而行的宾客们。
这清脆的声音消落处,正当苏公子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大喇喇搭到杨公子的肩上。
他是如此散漫的人,连红宝石戒指镶座上带下几根青色发丝也未曾察觉,仍是慢悠悠走着,这时嘉柔喊起来:“就是你,喂,站住!”
听见有人嚷嚷,苏信好奇的转过脸,两道清澈的目光射入嘉柔的眼中。这一种非常纯净的目光,几乎在眼神接触的瞬间就直抵达被视者内心最深处,如宝剑切开泥土一般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