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秋晴》安格木

7、暗流的告别

　　PART.7

　　当一路的害怕转变成真实的画面显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确确实实颤抖了。只能看到流架的手还在水面上挣扎，但幅度也很微弱。

　　我飞奔过去跃入暗流中，把流架的头牢牢箍在胸前，让他能接触到空气，然后另一只手和双腿拼命划水，努力把我们两个带到沙滩上。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因为我还只是小孩子，而流架淹了水后昏迷，身体很沉重，两个人的负荷令我觉得自己在不断往下面沉，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借句俗话，真是“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在喝了很多口海水后，我们总算安全地来到岸上，我把流架放平，双腿一软跪下，双手撑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咳嗽，我自己水性也不是很好，海水灌进耳朵和鼻子里，真的好难受啊，我咳了半天，才想起流架还昏着呢！

　　我爬到流架身旁，看他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就把双手重叠放在他胸口，一次一次按压。

　　每按一次，我都会说：“醒过来。”

　　“流架，醒过来。”

　　“醒过来。”

　　“你给我醒过来。”

　　“醒醒，流架。”

　　“……”

　　我已经尽了力，可是流架就是不醒，按到后来，我发现手背上湿了一大片。

　　“流架，你要我怎么样才肯醒？”

　　忽想起电视上看到的人工呼吸，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流架，怪你自己不好，你可不要说我占你便宜哦。很调侃的想法，可是我的泪水同时也漱漱的流下来。

　　我左手捏住流架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右手稳住他的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准他的嘴埋下头去……四瓣唇相触的时候，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许多与流架相处的画面。

　　“呀，你终于醒了！”

　　“明白了么？”

　　“不行哦，想让摔伤的脚快快好起来的话，就要记下来啊。”

　　“我……我搬家前经常被别人欺负，老是受伤，所以身边常备这些跌打损伤药的。”

　　“对哦，可以还手呢。”

　　“你和我说话了诶。”

　　“你笑了！你笑了耶！你笑起来好好看哦！”

　　“我当然是希望每天都看见枣的笑容！”

　　“那枣呢？枣有愿望么？”

　　“枣，我知道有个老爷爷家的院子里种了好多山茶花，我们溜进去看吧！”

　　“枣……对不起……你脚伤刚好，我不该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的……对不起……”

　　“太好了！枣，枣！我们快快出发吧，向山茶花迈进！”

　　“枣你好厉害哦！！”

　　“枣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枣……对于枣你来说，流架我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枣不说，我也知道，我是枣最好的朋友了，对不对？”

　　“枣，枣！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哈哈，枣你好像……落水小狗！”

　　“小坏蛋，以后就跟着我们了啊！”

　　“枣，你说，我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小枣流，你怎么了啊？是不是枣哥哥欺负你啊？不要怕，有流架哥哥呢！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你坏，你坏！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抓你，抓你！！！”

　　“哈哈……枣……好痒……别……别……挠了……”

　　“没……没有……哈哈……痒死了……”

　　“它没断奶！！”

　　“枣，我们还是给它找只有奶水的母猫吧。”

　　“枣，我们去海边看看吧！”

　　“枣……刚才我跑到海浪边，发现被海水冲刷过的沙子好硬哦，简直像石头一样，……嗯……你说……这里会不会有贝壳捡呢？我好想带一个漂亮的贝壳回去啊！”

　　“好！那我去了，枣你帮它找找母猫吧！”

　　流架，你看啊，和你呆在一起，我连眼泪这么女里女气的东西都无法拒绝了，变得好软弱了呢。

　　要是从前的我，才没有这么脆弱，你知不知道？和你呆久了，我变得容易心软，总是担心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患得患失。

　　所以你看，流架，你欠我这么多，你怎么可以随便离开？我要你醒过来，快点醒过来知不知道？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哦，我这个人很急躁的！你再不醒，我可就生气了。

　　说真的哦，我生气的话，就不要流架你这个朋友了，你听到了么？你不怕么？我不要你了，我会丢下你的！

　　流架，你不要吓我，看，你把我的胆子都变得好小。现在我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都在哭泣，你感觉到了么？流架？

　　流架，你生气了么？你气我要丢下你么？好好，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守在你身边直到你醒来为止，所以你快醒醒啊，不然我永远也不走，我们就在这个沙滩上让海风把我们变成两座小沙雕，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如果你不醒，我就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如果你舍得我，你就别醒了，我们就这样吧……

　　身下的人儿终于有了反应，就像他能听到我心里的话一样，流架，你终究是不舍得我么？可是你可曾想到，刚才那一刻，我真的自私地希望你不要醒来了，我们就可以不要分开了。

　　停止人工呼吸，我扶着流架坐起来，他拍着胸口猛烈地咳呛，吐出了很多海水。

　　缓过劲来后，流架对我微笑：“枣，谢谢你。”

　　我的表情半喜半怒：“你这笨蛋总算醒了啊，暗流是你去的地方么？下次我救不了你的话，你怎么办？”

　　流架调皮的吐吐舌头，忽然又盯住我的脸，正色道：“枣，你哭了。”说着他伸出手来拭去我的泪，我刚想狡辩说是海水，却发现他给我擦泪的手心里紧握着什么东西。

　　“你拿着什么？”我问。

　　流架疑惑了一下，然后一副“差点忘记了”的表情，兴奋地摊开手掌说：“枣，你看！这是我在刚才的地方捡到的贝壳，很漂亮吧？”

　　我的脸色沉下来，“你就为了这么小个贝壳到暗流那边去？！你知道那有多危险？！”

　　流架抖了一下，默默然不说话了。

　　我后悔自己的态度，他刚脱离危险，我怎么可以这么凶呢？我暗骂自己，对流架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吼的。”

　　流架摇头，抱住膝盖，蜷缩成一个单薄的影子。“是我不好，我让枣担心了，是我不对。”

　　我的心更揪痛了，一时情动便把流架拥入怀里，两个同样湿漉漉的人靠在一起寻求一丝温暖。

　　流架说：“枣，这个贝壳送给你，你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否离开我，都要把它带上，好不好？”

　　我闭上了眼睛，因为那温热的液体又开始打转了，我不想再纵容它流满我的脸。

　　“少爷，我们可以走了么？已经很晚了。”身后再度响起那个讨人厌的声音，是派尔索纳。

　　流架睁大无辜的眼，“枣，你要走？”

　　我接过流架的贝壳，站起来，把头偏向海面，不想面对流架。

　　深夜的海面，水是墨蓝色的，几乎和黑夜的颜色融为一体，海浪拍打着沙滩，然而黑夜遮蔽了浪花的美丽，我看不清海浪，只能依稀分辨出海水温柔的细语低诉，袭人的凉风款款而至，带来蔚蓝大海最深处的祝福。

　　“是的，我走了，流架，小枣流我也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