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细雪流光

5、盼兮

　　血暮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清晨，哪怕我将死去，它也会深深镌刻在我的灵魂之中，陪伴我生生世世，让我穷尽每一世的力量去追寻。
　　那个女孩辉煌灿烂如无月的夜里漫天的星辰都不能与之比拟，只是那回眸的一眼，就带走了我所有的神与魂。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以为这样的美丽只是存在于书本中的神话，我以为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传言中夸大了的神异，可是，那个清晨，我看到了。好像自己所以出生、成长，所以活在这个世界上，为的，只不过是这惊鸿一瞥。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在并蒂国成长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连我的双生我都没有告诉，那个清晨，永远是属于我自己的，在每一个辛苦训练的日子里，只有她的影子，给我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是特别训练的杀手，我的双生，也是。我们从小就失去了亲人，后来被人收养，准确地说，是他被人收养了，作为双生中的傀儡，我只是附带的，收养他的人把他培养成自己需要的杀手，我，也一样。作为傀儡，保护自己的双生是一种以生俱来的思想，不需要任何人来灌输，所以，这些年来的杀人任务，直接下手的是我，面对目标的是我，引开威胁的也是我。我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因为，只要双生还在，傀儡在身体没有完全毁坏的情况下，都可以复活，我想要再看一眼那张灿若星辰的笑靥，想要再见一次那双顾盼神兮的眼眸，就只有让我的双生一直活下去，他活着，我就不会死去，只要还存留于这世间，就总有再会的机会，我一直相信着。
　　虽然双手已染上血腥，虽然我早已失去了与她的圣洁同在的资格，虽然可能会连接近一点也是亵渎，但是我仍不由自主地想再见到她。
　　这已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穷尽一生，只为能再看一眼那光明灿烂的星辰。
　　小轩
　　台子很高，我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一步一步向上走去，步履要平稳，神情要肃穆，不要紧张，姐姐在看着我呢。
　　回想起前些日子里，姐姐沉睡不醒，我担心得每天守在姐姐身边，而那些近卫大臣们不断的登门请求我以公主的身份主持天祭，我心中却只有害怕，姐姐是我记忆中一直依靠的人啊，偏偏在这么重大的决定需要做出时，不能给我任何的帮助了。
　　我一直拒绝他们的要求，我一直拒绝承认自己是公主，我拒绝把我和姐姐隔开的一切一切。
　　姐姐说随便出门的就不是好孩子，所以在姐姐答应之前，我不会离开。
　　可是，我还是心软了。天祭一直推迟，并蒂国的天时不能打开，气候保持在那样稳定的状态，虽然不是极热或极寒，也没有旱涝发生，但是生命的季节不会来到，作物种下了，也不会生长，人民努力为着生存而挣扎，我明明可以改变这一切，却藏在自己的小屋里，不愿出去，看着我的国家像一朵还未来得及盛开就凋零的花般慢慢逝去。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虽然对不起姐姐，但是，我不要国家毁灭，不要人民再继续为我的优柔寡断而受苦。
　　做出决定的当夜，姐姐居然醒来了，我向她说明一切，她没有责怪，而是温和的询问我天祭的细节，不时指出我错漏的部分，督促我为今天的天祭做好完全的准备。
　　现在，我正向着那高高的祭台上走去，而姐姐，留在宫中，从宫中的观望塔上，远远地看着我。我不会再把公主的一切职责都推给姐姐了，我也将背负起自己的使命。
　　血暮
　　今天的任务，是趁着天祭时侍卫不能靠近祭台杀死公主。
　　我并不关心什么民生大计，但是这个公主闹得也太大了，连我这样只能生存于暗处的杀手都知晓了一切。她的傀儡陷入了莫名的沉睡，而她又坚持说自己是傀儡，沉睡的那位才是公主，一直等待“真公主”醒来示下才肯去主持天祭。没想到这一沉睡，竟几个月都没有醒来，天祭延迟，万物不能正常生长，青黄不接，几乎就要到了饥荒发生的境地，她才终于答应了这场祭典的举行。
　　只不过是个会为了一点小事给自己招来无数麻烦的小丫头而已，若她不是公主，根本就不会有人挂记她的性命。可惜，她这一闹，给了本就觊觎王位已久的多少人一个天大的机会，只要弄得她血溅天祭当场，那么不只是她，她身后的整个王族都会失去万民的景仰，王权崩溃的时候，就会是新的神佑之王降世的时机。
　　我要活下去，要再次见到那对顾盼神兮的双眸，所以，无论多么困难，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活下去。
　　霖梓
　　小轩已经走到祭台边缘了，从那里开始，除了主持祭典的人就不能有任何别的人进入了，她的步伐一直很平稳，看来她已经学会面对自己的责任了，冷静、沉着，这才是一个担当了国家中重要位置的公主该有的样子，虽然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听话的、偶尔还会撒撒娇的小轩了，但是我终于还给这个国家一个可当重任的公主。失去她的，只是我，而得到她的，却是这个国家里的万千子民。
　　遥望祭台那边，她向着我的方向转过了头，虽然太远看不清，但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她能做到。
　　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祭台的不自然，台上有人！
　　血暮
　　公主已经行到了台前，祭典完成之前，不会有人敢靠近这里，所以，我尽可以选择最好的时机，杀死她。
　　她穿着洁白的长裙，下摆远远的拖在身后，藏在低处的我，只能看见她赤裸的双足和身后长长的裙摆。看起来，是个弱不胜衣的孩子啊，被王族的光环束缚在那小小的一方空间，所以才会把自己唯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看得那么重要，所以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想，我开始有点理解她了，不过，我还是要杀她的，杀手，是不需要任何的同感或同情的。
　　她走到祭台中央，开始结着手印，口中念着一串又一串长长的咒语，整个空间内的气氛都随着她的手印和咒语的变化而变化着。在她全神贯注于天祭的祈愿中时，我觉得下手的机会到了。现在全部的人民都在看着她，这些愚昧的人相信神佑的公主是不会出事的，那我就让她在与神交流的祭台上死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眼前。
　　我高高跃起，在我手中的短匕快要触到她的咽喉时，我硬生生的停住了。
　　是当年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容，双眸间却失去了那顾盼之间的神采。
　　霖梓
　　我不得不庆幸，卡米多岚的命运之盒还在我手里。借着命运之盒的力量，我飞到了祭台的上方，可惜，仍然晚了一步。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手中的短匕向小轩的咽喉刺去。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血溅当场。那把短匕硬生生停在了只差半寸的地方。
　　我飞身上前，把短匕夺过来，示意小轩继续后，把那个刺客拖离了祭台。
　　血暮
　　我从没这样庆幸，我可以死在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手里，这是我最美丽的梦境中都不曾想过的。
　　可是现在就是这样，她带着我飞离了祭台。她还是那个比一切星辰还要灿烂的她，那个美丽而无神的公主，不是她。
　　从高空中向下坠去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她比当年更美丽的笑容，只有我一人能看见的笑容，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