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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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辉堂里的人经过几年调换，留下的人大多知心，他们瞧我身子驽钝，爱在阳光下偷闲。便在书斋的大窗子前置了一张美人榻，上面铺上了一层黑漆乌亮的貂子皮毛，温软贴肤，手摸在上面如水流滑过一般，绒毛腻腻地在指尖浮动。就连院子里的动静也尽量细小，我便愈加懒得不愿动。
自从那日谢太医得了药渣去，已有三天有余。
我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停了安胎药，鸯儿处理得小心，尽数浇入了书斋里的一株山茶盆栽之中。离了药的三天，只觉筋骨恢复了一些，头脑亦清爽不少，不似以往那般整日混沌磕睡。从前以为是怀有身孕而导致的四肢乏力，精神不济。现在看来，这微妙变化原都是这药的原故。
我和鸯儿心照不宣，如今只等太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一切便如沉石落定了。
那时鸯儿踌躇告诉我，那个每天负责熬药的婢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萧文顺手指来的香盈。
她抬眼颤声问我，“姐姐，可是皇上？”
我压下她的手，嘱咐她，不可打草惊蛇。
这般情形，我当初未曾没有想过……前时的种种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叫我剜下这颗心来，全然不顾地相信他，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忽而冷笑，鼻尖正是书斋里的隐隐药香微妙苦意四下游动，我闭眼寐着，面上遮了一把牡丹团扇，由窗外渡过的明亮白光便笼了个一半，只余眼前一点微光暗暗。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想定是小路子毛躁，心里好玩寻了个由头想捉弄他。
“小路子，我要吃陈妃刚得的紫玉葡萄，你去给我弄来。”
我向来不喜欢吃葡萄，这一言一出，只觉他愣了一会儿，细微有些说话声，后来便急急有脚步声仿佛向外头去。我心头讶异，小路子一向懒散，更何况是到玉锦宫里，去干这种向别人讨东西的活儿，他肯定巴巴地求我好一阵儿，俏皮话说个不少。今天这般灵泛，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我转了转眼珠，不多时又细碎添了声音。只觉忽的眼前的光亮暗了几分，有一人轻轻抚摸我的鬓角。
我一愣，稍稍支起身子向上挪了一些儿，面上挡光的扇子便滑落在地。我掀了掀眼皮，瞧了一眼，果真是他。
“小路子，还不伺候皇上坐下。”我清了清嗓，面容颇有几分严肃。
小路子恭敬应了“喳”，正行动想将堂里的红木宽椅搬进来，却见萧文压了压手掌，说道：“去找个小几子来。”
小路子动作倒快，一些时便搬来，萧文只使了个眼色，院内便只余了高福海一人陪着伺候。
“太医可请过脉？”他问。
“还未。”我又合上眼，心安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惬意地躺下了。他坐在榻边一面剥着葡萄，一面给我送来一颗。我嘴里一抿，葡萄无籽，甜蜜非常。“啊，舒服得很呐——”我头枕着手臂，向他投去一个“舒服之极”的目光，实实在在地喟叹一口气。
“你倒着实享受。”他微摇头，十指骨节分明，又剥了一颗葡萄给我。我闭目享受，那边却几时没了动作。忽然榻上一沉，他倒整个人溜了上来，双臂一展将我怀抱入怀，下颔轻轻抵住我的发心。
“呀！你……”我挣扎几分，却心生慵懒，动了几下之后也由他抱着，懒得再动。
“最近你好像愈来懒了。”他的面颊贴着我的头发微微蹭了蹭，轻道。
“是吗？”我微吟出声，声音细若蚊语。一连推了他的几次用膳，好像的确懒了些。
“若你真是提不劲来，须得叫太医仔细瞧瞧。”他侧过身来慢慢朝我耳畔吹气，又说道，“若你是故意推的，便须要罚你。”说罢，只觉耳垂一热，有一温柔软物什贴住了它，忽而有绵麻刺痛传来。
你吖！居然咬人！！
只觉背脊微微泛了汗意，呼吸亦不住的笨重急促了起来，他生来习武，所以呼吸甚匀，既细又长，相比而来，只觉自己在他面前不过只是一只被他轻易便逗得跳脚的猫咪罢了。
我别过脸去，又向另一边挪了挪，正了正辞色，转了话题说道：“你如今还冷落着谢娇吗？”
自从那日之后，推人的事情便就此搁置了下来，雀心的确伶俐，不到三日便劝得那宋宝林推翻了证言，如今只剩下那个叫佩玉的宫女一人咬着不松口，然后推脱证据不足，以此拖延至今日……
虽然谢娇无罪，可萧文几月未去春露斋，也算是给她娇矜的性子一个惩罚罢。这后宫里的苦头如今也算尝了一回，若不是她自个儿人缘太差，为何偏偏宋宝林会忽而作假证陷害她，说来还是自作自受这四字。
“你也该去瞧瞧她，欲擒故纵的手段使过了可便不好了。”我轻摸着突起的小腹，垂目接着说道。
他轻“嗯”了一声，将手合在我的手背上。眼眸里似有幽幽暗光，如湖水微澜，瞧着只觉心里泛酸，“好累啊，毓儿。”他轻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搔在我的脖间，酥酥麻麻，“有时候想想，只要当我睁开眼，面前便是数不清的算计和陷害。”他突然嗤笑一声，“我这些年来苦苦争来的东西，原来不过如此。”他再度把我搂紧，声音虚无如气音，“毓儿，陪我睡个午觉可好？嗯？”
我怔了一怔，哑然无声。好似只要每次一见他这般脆弱如孩童的模样，便觉心头软得已不像话。
我偷偷睁眼端详他的睡颜，神色安详，面泛润色，在浅浅阳光之下像微微半透明的玉色，空气中的呼吸亦仿佛如梦中呓语。
墨枢，可是你要置这个孩子于死地？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想翻过身去，不想再看他。不料却被他压住双肩，由一只长臂紧锢在怀里，温热的手掌如一团赤焰滚烫地燎着我的腰际，另只手的五指微顶开我的拳头，霸道地勾过我的掌心，交错相握。
鼻尖正是他的胸膛，龙涎香肆意地钻入我的鼻息。
“不准你多想。”他嘴唇翕动，却未睁开那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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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过后，萧文便走了。
鸯儿掀开夹板帘子，边迎上来边道，“娘娘，谢太医已经候了许久了。”
我揉了揉前额，睡时被他抱得这样紧，不住有些晕乎乎的，双颊亦是闷有些得微泛热意，点了点头，道：“传他进来罢。”
谢太医恭敬地躬身上前，匍匐在我面前，重重地向地上磕了一头，“微臣罪该万死。”
我微露讶色，却淡然道：“怎么？连太医院也没查出是什么毒吗？”
“微臣罪该万死。”他又重重地撞了一下地面，“这可如何是好？没有由头叫老臣如何对症下药。娘娘，老臣无颜见您啊——”
突然脑门一阵的痛楚，我撑着额头轻道：“你先上来把脉罢。”只瞧他垂面膝行上前，我又道：“本宫停了这药已有三天，你瞧瞧可有缓解之象？”
他颦眉表情一滞，沉默地摇了摇头。
怎么，这些天身体的变化全然是心理作用罢了？
我一阵心悸，有些神色微恍。耳边又听他道：“娘娘，此等大事还是应速速告知皇上，交由皇上处置吧。”
我心里暗道：“天真啊天真，你怎知道亦不是他想要这孩子的命？”
想到这里，忽而心中一震，连招了鸯儿俯耳过来，说了几句悄悄话。又和颜对谢太医说道：“此事我待会儿会亲自告诉皇上。你先退下罢。”
这孩子本就是他自个儿的亲生骨肉，原来是不想在叫他卷入这场后宫的纷争之中，可如今若是连他的亲生父亲亦是忌惮他，想要这孩子的命，那这个秘密便再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我不住攥紧拳头，手心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滑滑的叫人不爽。原来直至现在，我的一切是只随着他的一言一行而飘摇起伏，而浮沉四合。
真叫人无力……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