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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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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路子在庭前举着一张小杌子罚跪着。他轻瞥了他一眼,只见小路子一脸悲泣地看着他,立时冷淡地收敛了余光,以手掩鼻轻咳了一声顺势掩了尴尬。
“皇上可用了晚膳?”我喝完最后一口猪肚栗子汤,一只手抚上肚皮,懒洋洋地问道。
“用过了,来看看你罢。”
我捻了一张帕子轻擦了嘴,低垂着眼未去看他,“皇上无事应瞧瞧陈妃去,再不济,也该去碧落堂看看雀心。来臣妾这里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香莲在一侧奉上茉莉花茶,我拿茶压了压晚膳荤腥的油腻,又道:“至了八月初,采选秀女的时候便到了,不若那时一齐封了陈妃和雀心,也算和满了。”
他却未接我这由头,凝了我一阵,也不知在看甚,倒瞧得我自个儿面颊赧红,“小路子在外跪着是为何?”
“你甚时候操心这些小事儿了,他做事不谨慎,理应该罚。”语罢,又悠悠道:“哪有什么苦着他的,尽是在你面前可怜罢了。”
他低笑了一声,“你的嘴皮子愈发厉害了。”
“我倒觉得你当了皇上愈的闲起来了。”我反唇相讥,“皇上到底因何事来,总得有个由头罢。”
萧文心头暗想:“便正是没有由头罢。”他刻意嘱了小路子时时跟在她身边,岂料才吩咐过,便出了今早寻人,将皇宫都快掀了过来之事,若不是有人示意,几个奴才怎能肆意妄为地在宫中寻找?他不禁面上也浮了些红色,说道:“我来与你下盘棋罢。”
我狐疑地睨他一眼,招了香莲换上棋盘。香莲平常做事不敢说细心,只是规矩本分罢了,如今体贴地又上了事先冰好的果茶,和几碟点心,挑得尽是好消化又不腻口的。我便不免想起那晚香莲与我道的体己话,忽觉一些怅惘,用手指闲闲拨着棋盒里的黑子。
“我让你两三子。”他道。
“皇上棋艺精湛,便是让臣妾一半的子臣妾也下不赢你。”我奉承了一句。
听到这般虚与委蛇的话,他面上仍是不见怒色,嘴角无意勾起,竟是不寻常的俊逸美丽。我暗自垂首,敛了目光,装作无意地问:“昨夜你在明辉池可拾到时候什么东西?”
萧文闻及眉间一紧,赶忙又舒松了,两指间夹了一颗白棋放于棋盘之上,余光瞥见她的葱白五指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搅着棋子,自是心头微痒,如春水卷过,湿润一片。“你又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什么?”
我闻言,搁了一棋到他那方棋局上,“无事儿,掉了一个玉坠子便是。”正想将手收回来,却见一只大掌纠缠了上来,指尖粗砺地勾上我的手指,又极快地抚上我的小臂。我吓得面容失色,连忙硬生生将手抽了出来,推了棋盘急道:“我输了。”
待将手笼入袖中,才淡淡出声,“夜深了,皇上请回罢,莫留下他人嚼舌根的由头以污了皇上的清听。”
萧文浅笑一声以自嘲,蜷起那只摸过滑腻玉臂的手掌背在其后双手交握住。
吃不到肉啊——
“那你歇着罢,我去陈妃宫里瞧瞧。”
我面上一黑,刚从我这里得了便宜,待会儿又要到别的宫里抱个温香软玉满怀,简直无耻。转念一想回来,要抱也由他抱去,只莫在自己眼前转悠,搅得我心绪尽乱便是。一想开了便和气了些,“香莲,送送皇上。”
香莲恭敬应了声,将萧文送到了门外。再踏进屋内时,小路子便巴巴地跟了上来。
“你可知错了?”
“娘娘,奴才也是担心娘娘安危,才情急之下做了糊涂事儿。是奴才的错,叫娘娘和明辉堂都蒙羞了。”小路子颤微微地冲我磕头,样子却十分滑稽。
我不由“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见我一笑,心思便也活泛了起来。贫嘴道:“奴才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惹娘娘生气。”
他倒个会抖机灵的。
我清咳了一声,他便立刻噤了声,“是谁叫你这般做的?”我问道。
他愣了片刻,又机灵答道:“无谁,都是小路子自个儿想的注意。”
见他这般神色,心中明白了一大半,便道:“你倒是护主。”
小路子没觉察到,以为我仍是在夸他,嘻嘻笑了两声,忽而一拍脑门,“瞧奴才这记性,今儿华公子刚捎了信来,奴才这就给您拿过来。”说罢,他极快地磕了一头,一溜烟跑去拿信了。
接过了信,映入眼帘的便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凤毓亲启。”
“你们退下吧。”我吩咐道,转而一想又提了一句,“鸯儿出宫还未回吗?”
小路子轻和道:“鸯姐姐说今儿不回了。”
我略一点头算是知道了。如今萧文即位,鸯儿希求重审当年的林家谋反案,他便指了刑部侍郎杨秀去查,只是事关林家的名声,她不敢懈怠了,每事必然亲躬,最近便常常在刑部走动,出宫已是常事。
我眉头深锁,一信看完,立时展开一张细薄的澄心纸。写道:
“ 顷接手示,如见故人。每定心欲走,每遇他体贴之举。情如韧草,尤难决断。”凝了凝神,又落笔写了六字,“当年之事,易生变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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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溜至了八月初,午睡过后,我在庭前的软塌上看书。香莲同着几个宫女一阵嬉闹地走了进来,笑声若银铃清亮悦耳。“娘娘,莹心湖的荷花今儿突然开全了。”“放眼望去,全是粉色,简直美极了。”
我晓得她们爱玩的意思,搁了书道:“你们几个是想游湖了罢!”
几女连连点头,晶亮的眼眸一齐看向我。我一想,荷花美景顾负了也可惜,再加上前几日落了雨,众人都在明辉堂里拘着,难免不叫人心思活络。便应了她们,有了我的首肯,一齐人立马麻利地张罗去了。几乎未等多久,我们便登上了游湖的小船。
艳阳高照,荷承光泽。微眯上双眼,只见花瓣表面一层莹然金光,原来这等高洁冰清之物也会在日光的温柔乡下变换模样,双颊晕红,艳丽无双,我不禁一下怔住,心头泛起万千柔情,再瞧她们,语笑晏晏,欢喜浮面。我容她们携了些淡酒来,几人喝得微微醺醉,显出几分平常时候未有的女儿酣态,可爱之极。
我同她们一起打了几株莲花,又聊了一些有的无的闲话。闹了一会儿,几女便见了些疲色,她们瞧我也显出几分疲倦,连忙引了船回去。
我蒙了一层薄汗,兴许是日头照得久些,便觉着有些晕晕乎乎,登船的时候,香莲她们皆在固定船只,一时未察。岂知我一个腿软,眼瞧着便要跌了下来,幸而忽现一双大手搂住我的双肩,使力一扶,才平安至了岸上。我顺着那双手臂向上瞧去。
登时脊背一凉,耳边传来香莲她们余魂未定的声音:“奴婢参见平西王,王爷吉祥。”
我面容苍白,双肩上的手非但未松,反而愈加紧了紧。杜明奚勾唇一笑,细声说道:“皇后娘娘,我们真是许久未见了。”我一时恍惚,竟觉他眼旁那道蜿蜒的疤痕也在窃窃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