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天可见》丢人丢到家

2、沈家父母

　　一阵阵香味正从城市里一处老旧的院落里不断的飘散出来，这屋子的年岁恐怕已经很久了。沈爱山正坐在堂屋里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烟圈袅绕，但是显然，他的心里是高兴的，眉宇间的笑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有了这一天，以前的苦算是没有白受了，沈爱山这样想着，值了！岁月的痕迹在沈爱山的身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遥想当年，他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着理想，有着抱负，有着一手的好手艺，真是可惜……命运总爱捉弄人，那时候的小三子还是襁褓少年，现如今却已长成翩翩青年。嗟乎哀哉！这十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此时此景，沈爱山不由得想了太多。不知不觉间眼眶竟有些湿润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抽烟，一根一根地抽，一言不发。没白养这个儿子，没白养这个儿子，值了！真是值了！沈爱山这样狠狠地想，仿佛之前受过的苦，就这么一笔勾销了，这个不善言辞的汉子。
　　一个中年妇女正围着围裙站在院门口，一边搓着手一边不断地朝着外面张望着，她叫秦华，是沈爱山的妻子。厨房里的菜还在锅上烧着，可是秦华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出来张望一番，可是没望两眼，又得跑回去翻炒两下。即便如此，仍然乐此不疲，好几大盘的菜正在厨房里散发着阵阵热气。昨晚秦华一宿没有睡好，盘算着今天要烧哪些菜，买什么材料，一大早便出了门去，挑了最新鲜的菜，然后一直忙活到现在。可是心里高兴，人也就不觉得累：她的儿子，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儿子有了出息，做母亲的脸上也有了光。以前在街坊邻居面前低声下气，本本分分，不敢出一点差池，而现在那些个三叔四婶一见到她就两眼冒光，那种羡慕妒忌恨的神情，秦华看在眼里，晚上睡觉都能乐醒，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秦华特意嘱咐儿子沈重义把要好的同学也一起叫来，可是这都快晌午了还不见一个人影。儿子说可能还会有表彰大会，也许在这边耽搁了吧。秦华这样想着，准备回厨房再烧两个菜，一眼瞅见沈爱山正跟尊佛似的坐在堂屋里一动不动，立马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夺过他手中的烟丢到门外：“儿子马上就回来了，你咋还干坐在这呢？不是要你收拾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吗？”秦华看见沈爱山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早擦好了！我都擦了好几遍了，不信你验验！”沈爱山指着旁边的桌子说着，又往口袋里去摸烟。
　　秦华一把把一整包烟直接夺了过去：“还抽！”一边佯怒地说着，一边检查着桌子。
　　“不抽我难受！”沈爱山伸手去够，谁知秦华却护着不肯给他。
　　“儿子考上大学还不够你高兴的啊，你还难受！你要求还真高啊，难道要到儿子结婚生儿子，你才高兴啊？”秦华戏笑着，把烟递还给沈爱山，“只准抽一根，儿子同学马上来了，儿子闻到烟味会不高兴的。实在忍不住，要抽到外面抽去！”秦华一边说，一边用手挥散着屋中的烟味。
　　儿子会不高兴的，沈爱山愣了一下，接过烟盒却没再去掏，反倒是去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给你抽你倒不抽了！”秦华笑着说，“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到路口等着去，也好搭把手帮忙拎个包。妮子估计也快回来了，听她说要给重义添几件新衣裳呢！”
　　沈爱山慢慢把烟盒又塞进衣袋，应了一句“好”，便起身走向了厨房。
　　“哎哎，不准偷吃！”秦华看见，赶紧去拦。
　　“我刷牙！”沈爱山头也不回，闷头钻了进去。

　　秦华这大半辈子的奢望，总算了了一半：把孩子拉扯成人，让孩子成家立业。虽说自己苦了点，可这育的一儿一女也算有点出息。几年前，一向成绩优异的女儿居然高考落榜，那时她觉得天又要塌下来一样，那种感觉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当时她难受，甚至比那时更甚，别人家的孩子喝牛奶吃面包，她能给的却只有稀饭馒头，这还是她把自己的省下来才能有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不好，请家教补课，家长花点钱就能有学上，甚至出国进修，而她的孩子成绩那么好，却没有办法继续读书，出国更是这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事情。每次一想到这里，秦华都觉得有些对不住沈情，那时生活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沈情的高考失利，主动放弃读书要求出来工作赚钱，恰好那时她感觉再也熬不过去了，因此她动了私心，松了口。那段时间，她天天夜里偷偷的抹眼泪。
　　虽然沈情这一种自觉的“懂事”抹杀了她自己的前程，但是自此秦华的的确确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可毕竟她的这个轻松是她自己的女儿牺牲自己的前程换来的，以致她到现在还有时抱怨老伴两句：“如果你当初不那样就好了！”这时沈爱山就会嘟囔着：“你懂什么！”便侧过身装睡了。幸运的是，现在一切都要好了，儿子有出息了，值了，熬出了头，所有人付出的这一切都值了。
　　虽然没有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可沈情一不哭，二不闹，心态比她这个做妈的还要好。秦华现在想想，当时有那么多落榜的人复读，有那么多交钱就能上的大学，如果沈情要是哭着闹着，她还真的没有办法，唯一的对策也就只能砸锅卖铁了。不过女孩子嘛，学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嫁个好归宿。这丫头从小就懂事，帮着自己一起拉扯着她弟吃了不少苦。每次秦华出去帮工，都是沈情一个人小大人般照顾着只小四岁的弟弟，沈情为了她弟付出了那么多，将来小三子成材，谁都能对不起，但绝不能亏待她姐，秦华都是这么在沈重义面前嘱托他的。二妮子是沈情的小名，沈重义小名是小三子，只不过这只是在沈爱山和秦华夫妻间的叫法罢了。
　　好在沈情现在也算能干，长得也算落落大方，水灵得很。这三姑四婆早就踏破了门槛，要给她介绍对象，甚至也有不认识的人也来说媒。秦华也偷偷相看过几个小伙子，可是有的一知道到她家的情况就打了退堂鼓，毕竟有哪家愿意娶个还要养娘家养弟弟的媳妇？本想着她家这种情况，沈情难以许个好婆家，秦华便想让沈情早点去相看相看，先处处感情，免得好的男人被挑光了。她家女儿长得又不丑，总有一两个因为喜欢上她这个人而不顾一切的吧。可是沈情一次也不去，一个也不想见。她知道女儿的心思，她想趁着现在多帮家里挣点钱，如若结了婚，有了婆家，再整天跑娘家送东送西，会被人说闲话。姻缘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几次劝说无果之后，秦华也算看开了，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女人还是不愁嫁的。现在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应该也不怕娶不到老婆了罢，而且那个经常来家里作客的小姑娘也不错，秦华瞧着挺顺眼的，而且看那小姑娘的样子估摸着对小三子也挺有意思的。秦华这样心花怒放地合计着，等到这大事办好了，半只脚也该踏进棺材了，自己就算死也死得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