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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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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雪。
我终于又看到了这家乡的雪,落在脸上,化作一丝丝熟悉却又陌生的清凉。呼吸着干冷的空气,却有一种要大喊的冲动!
这情景,我曾想象过。
是的,去了新加坡后第一年回家的时候,我幻想过,她会站在那里,站在出站口的旁边,当我走出停靠在小城旁的火车时,整个车站都回响起那声清脆的“辉哥”。
我还没来得及放开行李箱,她就已经将我抱住,应该说是她已经被我抱在怀里。我双手死死扣住,唯恐一松手,她就会离我而去,永不再回来!
冷冷的北风,凉凉的冬雪。
而她就如同一个软软的暖水袋,温暖了整整一年来都孤冷僵硬的我。
“小雯,想我了吗”
“嗯,你呢?”
“也嗯!”
“混蛋!你不准说嗯!”
“哦,雯雯,辉哥好想你!真的,我好想你!”
……
可惜,这只是一个永远都无法成真的梦。
从车站出来,站在大街上,却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在北京的时候,觉得好想回来。现在却又舍不得马上回家。于是,沿着街道随意的漫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火车站附近那个如同这座小城地标的百货商场。
怀着些许的期待,走进商场,却发现几年前一楼的用餐区早就变成了一个小型的超市。还记得高一的暑假里,我和小雯去车站送完一个外地的同学后,一起来这里吃过饭。那顿饭应该是我们两个唯一一次在校园外短暂的独处。
问了下,才知道,餐厅什么的都已经搬去了顶楼。
顶楼生意能好吗?带着这样的疑问来到顶楼的餐厅时,却发现我白替人担心。这餐厅比原来一楼那个宽敞了许多,不过人还是多的简直没有空位。
好久没吃家乡的东西,于是排了足足15分钟才买到了一碗牛肉汤面。端着这碗来之不易的面,在嘈杂的人群中好不容易发现有个桌子那儿有一个位置。
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空位对面坐着的女孩子,“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没。”
“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这女孩对我要问什么了然于心,而她这头也没抬的回答亦干脆利落。
没办法,目瞪口呆的我只好端着这越来越烫手的面离开。
好不容易,等有人离开,熬到了一个座位。坐稳后,一边吃着这不知味道的面,一边忍不住打量刚才那个酷女孩。她依旧不问世事般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我们中间只隔了几排座位,所以我完全能看清她小圆脸大眼睛,长得其实并不难看,只是她那满脸的冷色和眉角的阴云,令人忍不住想要疏远。
对于她刚才的反应,我并不十分介意。也许因为她是个女生。假如刚才是个男生这样对我的话,我可能会无法接受些。对于女生,我总是能够让自己尽量宽容。
就在我时而打量她时而胡思乱想的当儿,看到一个圆大脸盘彪壮身材的大姐端着盛满食物饮料的托盘从这酷女孩身旁走过时,裤兜里掉落一张卡,砸到酷女孩的鞋上。酷女孩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俯身将卡捡起来。那大姐似乎也有所察觉,转头回去,正好看到那女孩手里拿着自己的卡。
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大姐随手竟把托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怒气冲冲的转身冲回酷女孩那里大吼,“幸好我感觉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哎呀,你竟敢偷我的卡!”
酷女孩不禁愣住了,大姐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边冲着东南角落大喊,“黄黄!你快来,有人偷我用餐卡!”
大姐话音未落,一个比她更圆大彪壮的男人领着一个八九岁的胖胖小姑娘从角落里那边冲出来,嘴里招呼着,“媳妇儿,我来了,别怕!谁?谁?谁?”
酷女孩醒过神来,不再耍酷,尝试着解释,“您搞错了吧,你的卡自己掉出来的!我好心…”
“啪!”壮男黄黄不等人家说完一巴掌打在酷女孩脸上,骂道,“妈的,当场被抓住还狡辩。我媳妇儿还能冤枉你?”
“哎哎哎,这真是误会!”我看到情形不对,好不容易从看热闹的人堆里挤进去,替酷女孩解释,“我亲眼看到,这卡的确是从大姐的裤兜自己掉下来,这小姑娘只是帮忙捡起来。”
黄黄也愣了下,打量了一下我这并不壮硕但还算高大的身板,语气稍微缓和点说道,“哥们儿,你谁啊?你肯定看见了?”
“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的!”彪大姐在旁边不依不饶的插嘴道。
“对对对!”大黄听了他那俏胖媳妇的话如同领悟了世间真谛,又开始大喊,“你们明明就一伙儿的!都别走!媳妇儿,咱报警!”
也许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被这一家子打骂加报警的一折腾,女孩酷劲儿全无,脸憋得通红,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表情愤怒、无奈又有些紧张。我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在这里等警察来,我一定帮你作证。”
围观的人们群中,不停冒出对这酷女孩以及对我的叽叽喳喳的评论声,这本来就已经很繁忙的餐厅显得更加的拥挤杂乱。
大概10分钟左右,几个警察叔叔乘风而至,其中还有两位身穿避弹衣头戴钢盔的巡警,看起来高大挺拔。
大致问了下情况,警察叔叔们问,“哪位看到了事情的过程,谁愿意帮忙跟我们回去做个记录?”话音未落,刚才使劲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开了,这餐厅瞬时间清净了许多。
于是,只有女孩、我和黄黄一家被请上了警车。路上,阿黄和黄大嫂还不停的警察同志们描述他们如何亲眼看到女孩偷他们的饭卡,我又如何跟女孩眉来眼去勾搭成奸。突然,阿黄家的小女儿也插了一句,“是啊,警察叔叔,我也看到了。”然后,这车里反而安静了。
一进入警局,我们立刻被带进不同的房间了。这个哥们懂,怕串供。记得高二为了给小雯庆祝生日,和一个兄弟爬墙头出去买蛋糕,回来被教导处的老师们逮住后,就受到过类似的待遇。回想起来,当时那种为了自己喜欢的女生翻墙而出的举动真的挺过瘾;只不过虽然最终把蛋糕带到了她生日那天在学校食堂的中午聚餐上,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整整那个下午都觉得全身发冷。到底那顿生日聚餐发生了些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也不愿意再回忆了,因为实在是不喜欢那种感觉。
被盘查的过程是无聊的,警察叔叔们用锐利的眼睛把我扫描研究了一遍遍,最终在我拿出昨天的登机卡和刚刚的火车票后,同意我没必要这样千里迢迢来偷大妈一张里面至多百十块钱的饭卡。于是,又根据我的作证,给酷女孩和阿黄一家完成了调解。
一顿折腾下来,当我们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了。雪也已经停了,只留给小城一层薄薄的、不完整的白色。
“谢谢你!”女孩和颜悦色的道谢,并不住的道歉,说“叫你跟我一起背黑锅,真挺抱歉!”
“举手之劳。警察局不已经搞清楚咱们是无辜好市民了吗。”
她依旧面带歉意的说道,“不过警察也不可能一个个去跟今天商场里看热闹的人们解释。以后你保不齐还会在什么地方遇到今天观众中的一个,到时候难免被当贼提防。唉!都怪我多此一举!”
“没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管他们呢!”我真的觉得无所谓。
听了我的话,她似乎也释怀了些,说道“也对,你要去哪儿?”
“回家呗!我往西走,再见。”说完跟她挥挥手,我沿着路向西走去。
“等等”她却跟了上来说,“真巧,我也住西边,一起走吧。”
边走她边说,“弄的你刚才那顿饭也没吃好吧,又在警察局忙活了大半天,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不吃了,我怕又找不到空位。”我忍不住调侃。
“哈哈”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解释说,“刚才真不好意思,不过我那可不是针对你。如果你刚才直接坐下,我绝不会说什么。你偏偏假惺惺的装绅士,问什么可不可以坐这里呀。这让我想起一个非常讨厌的人。”
“前男友啊?”
“你还挺聪明,就是那个混蛋!上大二刚认识那会儿,他就经常死皮赖脸的蹭到我旁边吃饭,每次还都彬彬有礼的来一句‘这儿有人坐吗?’‘我可以坐这里吗?’。现在想起来,虚伪死啦!呵呵。”
“哈哈!应该是他有礼貌吧,怎么成了虚伪啦!”
“后来,他就追我。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追我的吗?”谈起这个前男友追她的时光她似乎把刚才所有不愉快都忘记了。
我能看得出来,她很期待能继续为我讲解他们在一起时的精彩日子。但是,一段注定是悲剧的故事,过程越精彩,结尾就越伤人。所以,我冷漠的打断了她温柔的回忆,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最后你们分开了,对吧?”
“…是,为了他,毕业后我跟妈妈吵了好多次,最终还是跟着他来到了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城市。结果呢?你们男人简直都是混蛋!!!追女生的时候天昏地暗;等到觉得腻了,哪怕人家女孩子为你们付出了一切,你们都随便找个理由就跟人家义无反顾的分手!你说,你们是不是他妈的混蛋?”
“喂喂喂!不要伤及无辜。”说着这句话,我突然想起了在新家坡章宜机场被我的沉默灼伤后茵媛那无助的样子;想着想着,忽然又感觉到一滴泪珠从梦里直接掉落到我现在的肌肤上,沿着向下滚动。终于,我不得不承认,“嗯,你说的对!我们是挺混蛋的!”
女孩也被我这接受指责的诚恳态度给惊到了,急忙解释,“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在说你!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跟那刁蛮的一家子我跳到黄河也不一定说得清。无论如何,得让我表示一下感谢。你不愿去餐馆的话,我自己做给你吧。或者,你要真的不饿的话,至少喝杯咖啡。我自己磨得咖啡可香了,那时候我男朋友喜欢…反正好喝的不得了就对了。总得给个道谢的机会吧!”
恰好这时两边的路灯都亮起来了,灯光反射在路边的积雪上,衬的天更黑了。我略微犹豫了下,回答道,“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哪里,咱们打车吧。”
她环顾了下周围的雪色,说“不算太远,就这样走着吧。好久没有跟人一起散步了,瞧,这雪后的街道多美!咱们走走吧。”
她口中这不远的路,走了好久还没到,我们边走边互乱的聊着。我给她讲了我高中时泡妞、兄弟,打架、智斗教导处主任,和年轻的班主任当朋友、坚决拒当班长,演讲、组织主持晚会等等难忘又自豪的激情往事。她也讲述从初中到大学一个个暗恋追求过她的男生,每一段她都把自己描绘的公主般的矜持、优雅、迷人。只是讲着讲着,又讲到了她最后这个男友大学故意在她身边蹭座、对她死缠懒打的追求;讲到了他们两个大学时那浪漫开心的日子;讲到了他转身离开时的潇洒果断……
越往后讲,她最开始讲诉时的飞扬神采便愈加的黯淡。终于,她无奈而不解的感叹了一句,“奋不顾身的在一起了好几年,最后一句‘没感觉了’就完了?你们男的到底是人,还是禽兽?”
“这个,这个,该怎么说呢?”我努力想合适的语句来开导她,“换个角度来看待你们的这个分手的话,其实这并非坏事,至少现在还不晚。假如嫁给了他,才发现他薄情寡性的本质,那才叫天崩地裂呢!你说是吧?”
“嗯…似乎有那么些歪理。”
“什么叫做歪理啊。你前男友这已经算是禽兽里面最有人性的。你想想看啊,要是等你给他生了一堆的娃娃,自己变成肥猪黄脸婆。那时候,他才甩了你,你还活吗?又或者,他也不跟你离婚,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胡搞,你那时能怎样,你们的孩子怎么办?这还不算最坏的,更缺德的男人是那种明明还没跟你结婚时就已经对你没了感觉了,偏偏还要娶你,美其名曰他得对你们的过去负责、对你负责。这不害人吗!”我越说越觉得自己在描述真理,越是涛涛不绝。
“等一下!”她蛮横的打断了我好不容易找回的爱情导师的快感,反驳我道,“你前面说的像那么回事,但是最后一条简直是胡说八道。一个男人懂得对爱情负责任,是人类跟你们这些家伙之间最最宝贵的区别好不好!”
“宝贵他妹!不爱你还娶你,这不是要毁了你这一辈子吗?人有几个一辈子?”我坚持。
不过她依旧坚定不移的驳斥我,说“爱?什么叫做爱?男女刚认识时,那点混合了吸引、暧昧和勾引的小浪漫,再加上些由荷尔蒙和征服一个陌生异性导致的快感,就是爱情了?”没想到她竟也是情感哲学方面的高手!
“这个嘛…”
她却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继续教育我道,“恋爱之初的那点激情早晚会随着我们变得熟悉而淡去。激情没了就得分手?那全世界的人干脆都别结婚了,每隔三五个月就换个恋爱的对象,这样才能永远都爱的轰轰烈烈。”
我完全被她描述最后这段世外桃源般的恋爱伦理给吸引住了,不禁赞叹道,“嗯!听起来也不错,是吧!”
“不错个头!激情早晚会随着时间消失,两个人早晚会从互相吸引转化为互相依靠,爱总会从激情过渡到亲情,这并非什么不爱了,而是爱情的升华!如果只喜欢开头那点相互试探、勾引然后□□的过程,完事之后就离开。这是什么?动物世界看过吧?这是动物!一个人,愿意为了你们共同的承诺,为了你们过去那些也许短暂的快乐,而甘心和你一起拉手迎接未来那漫长的几十年锅碗瓢勺的平淡日子;为了对你的责任,放弃那继续放荡不羁追求快感的权利。这不是爱你,是什么这就是我们人类的爱情!你们懂吗?”
“嗯…这…”我完全被她这激昂的演说给震了,实话实说道,“也不算…太懂。别管怎么着,一个女人,我只有确定自己还很爱她,对她还有激情,对她还有欲望的情况下,我才会娶她!”
“那你爱谁?”她反问。
“是啊,我爱谁呢”如此困难的问题让我停顿下来,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右眼看到了媛媛而左眼却看见了小雯,所以我只好如实回答说,“我自己现在也弄不明白。”
“禽兽们!”她这批评里绝对包括了我。也许是批评我时情绪太激动了,又或许是这刚下过雪的路太湿滑,经过一个路口时,鞋跟略高的她脚下滑了一下,失去了重心。
“小心!”,我急忙托住了她,慌乱间来不及顾忌,也不知碰到了她身体的哪个部位,只感觉到软软的。虽然隔着不算薄的冬衣,但是这种跟陌生异性间肢体的接触,还是让我们都不禁有些脸红。
过了这个路口后,我继续说道,“不过我想总有一天会弄清楚这个答案,之后我一定会把我心底真正爱的她找回来。再然后,就像你说的那样,为了她,心甘情愿的放弃动物那追逐新奇的本能,一起过那平凡到或许有些乏味的日子。”
也许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她竟然愣住了,停住了脚步,细细打量了下着我的眼睛。在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我们都沉默不语,只是这样肩并肩的走着,彼此的胳膊偶尔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鞋子踩到路上那些还未经人踏过的余雪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直到我觉察到这沉默带来的尴尬,才努力继续先前的话题,“嗯…放心吧,虽然这个世界上好男人真的不太多。不过,只要你认真去辨别寻找,早晚能找到你的MR Right!”
“真的吗,世上还有那样的男生吗?”前一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对未来似乎真的不是很有信心。
“一定有,其实…”我本来要接着说你面前就站着一个,但觉得这气氛已经略有奇怪的时候再开这个玩笑似乎不太恰当,所以改说道,“其实既然已经分手了,你也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个诚市了,对吧?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也不知道,好几次有过这个打算,不过最后总也下不定决心就这样跟过去的几年、跟他永远的一刀两断。人生有几个四五年?而我又能有几个二十岁?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他都这样对我了,我还是无法完全放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另一个让我再次心动的人。”她的语气也愈加的诚恳和悲观。
我努力向她灌输积极的态度,说道,“一定会的!哪些什么我生下来就为了爱你,没你就是世界末日,生生世世都只爱你一个人,什么什么的,都是胡说八道!”
“噢?大家不都这样讲吗?有什么不对的?”她疑问道。
我继续慷慨陈词,“其实这世界上适合我们爱的人绝对不是只有那一个或者那几个,而是有一种甚至几种人,而且每一种人都有好多个。只不过他们分散在这世界上不同的空间和时间里,你只是恰巧先遇到了他们中的某一个。这一个也许相处下来,结局没有那么理想。但只要你打开心结,愿意重新审视周围的人,就会再遇到另一个,或许是更好、更合适的另一个。”说这句话时,我连自己都说服了,我果然是天生的情感专家。
“真的吗?”她似乎也被我个鼓舞人心的先进理论而触动了,真诚的祈祷道,“希望我能早点遇到更好的那个。”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刚陪着他一起来这陌生的地方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挺勇敢的。尽管我们租的房子有些偏僻,尽管偶尔他会回他爸妈那里住一两晚。但是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害怕过。”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是,自从我们分手后,每天晚上都只有我一个躺在这个孤僻的房子里,躺在这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的黑夜里,我越来越觉得恐惧。有时候半夜醒了,竟然不敢去上厕所,有几次竟愣是憋到了天亮!这种感觉你懂吗?懂吗?”
“我…”
她没等我回答,便自己下了结论,说“算了,说了你也体会不到。应该是我自己快疯了。”
“这个我真的懂!”可笑,难道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懂这种一个人的恐怖和寂寞吗?
她目光变得欣喜,重复道,“你真的懂?”
但是我知道不应该过多响应她这负面的心情,尽量安慰她道,“我劝你不要继续这种已经没有意义的生活了。回自己的家吧!”
“回家?呵呵,是,到我家了。”她停步在一个阴暗的巷口,向里指着说,“看,最里面那间就是我租的房子。租房子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刚开始工作,薪水都不高,所以就选了这间,便宜。”
我往小巷里面望了望,其实这条巷子并不太长,只是幽静的令人讨厌。所以,我说道,“反正也不差这最后几步,我送你到楼门口吧。”
也许这句话太过于体贴,她看我的眼神明显的有些感动,说道“谢谢!走吧。虽然这胡同吓人了点,不过别怕,我家里弄得可明亮可干净可温馨了。”
很快到了最后一个楼道口,我停下来说道,“好了,你进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不是说好了吗,上去坐一会儿吧,我弄得咖啡真的很好喝!”
“不了,我快一年没见到我妈了,也想早点回家。没事,我就站这儿,等你上楼,看到你的房间亮灯之后再走。你几楼?”
“就上去呆一小会儿,让我为你调杯咖啡也好,泡杯茶也好,甚至倒一杯白水也行。别让我以后偶尔记起今天来,总觉得欠着你些什么。好吗?”
我一度被她这句话给打动了,觉得非常有道理,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不过我的理智告诉我,虽然她的想法是完全出于纯洁的感恩动机,但是我无法保证一踏入这幽暗角落里那唯一的一小片光明温馨的空间,已经在寂寞里煎熬了这么久的我是否还有勇气马上回到这阴森森的黑色里,是否还能掌控自己本能的欲望。于是我尽量用玩笑的口气说,“就一小会儿啊,那就更不去了,喝杯水有什么意思。你上去吧。别忘了我们跟你们人类不一样,我怕等会儿会原形毕露。哈哈,你快上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没关系,我不怕。”她用混杂着期待、抉择甚至还有包含了几丝希望的目光盯着我,继续柔和而坚定的说道,“无论怎样,总比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破房子又自己吓自己一夜好的多。其实这几个月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真的!这样吧,你好人做到底,干脆就陪我一宿吧。当然,你睡客厅沙发,看电视也好,打呼噜也好。我只想安心的睡一晚,在这一晚,我知道有个你在外面客厅里,那我就不胡思乱想了,也不害怕了,就可以一觉到天明。当然,我也不白白麻烦你,明天帮你做一份绝对比你想象的还棒的独门秘籍早餐!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从此我们就在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明天你一出这个门,今下午还有今晚就会变成一段从不存在的时光。以后,你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我也绝对不曾见过你!请上来吧,好吗?”
真不知道,当一个并不让人讨厌甚至还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在一个无人认识你的陌生的角落,用体贴而又令人心疼的语气对你发出这样一段邀请时,世界上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狠心的说“NO”?
我自己呢?我狠得下心来就这样扭头离开吗?就这样把这样一个看似坚强内心却十分柔软的女孩子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心里开始挣扎,“上帝哥,你想让我怎样啊?”
这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黑色的小人,教训我道,“当然是让你上楼了!人家一个女孩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好意思不上去吗?”
我有点不解,在脑子里跟小黑人争论,“她也没说什么啊?”
“天啊!你个理解能力为零、感情智商为负数的渣渣!人家说的多好,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曾存在过,明天一觉醒来,跟你谁也不认识谁!她知道你这种看似道貌岸的男生最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所以直接了当帮你了却后顾之忧。哎呀,这是多么贴心的女孩子啊!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以后既不会让你负责任,更不会纠缠你。她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住哪里,电话几号甚至不问你叫什么名字。只需要你陪她度过这寂寞难熬的一夜,明天天一亮,从此你们还是陌生人!哎呀,我的天啊,多么好的女人啊!要是这都不上楼,你还是男人吗?你还有血性吗?”
我努力抗拒着这个黑色小人的误导,“你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根本不是什么上帝!网上段子里都说了千百遍了,你是住在我内心里的魔鬼,是我本性里邪恶贪婪的那一面!我不听你的!”
突然,小恶魔旁边又爬出来另一个可爱的白色小胖子。这小白人指着小恶魔的鼻子严厉的说,“小黑,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这下我松了口气,我的理性和良知终于化身成这白色的小天使来拯救我了。小白人继续义愤填膺的讲道,“不是男人怎么了?没有血性怎么了?这根本就不是血性的问题!有没有血性,是不是男人,都不可能这样转身就走!都得上去陪人家姑娘一会儿!不然那还能叫做人吗!是吧,阿辉?走!咱上楼!”
“哦。啊?”我差点反应不过来,说道,“天使兄,你不是代表着我的正直、理性和善良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小黑人在旁面不耐烦了,喊道“小白,别跟这家伙磨叽了!他每次看大片的时候,挺勇猛,挺爷们的;到真有这么漂亮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约他了,就只想着赶快逃跑。他就这点出息!他就一辈子看片的命!”
引诱误导也就算了,竟然敢侮辱我!我真的怒了,“什么!你这个家伙,我非得给你爷们儿下让你这混蛋看看!不就是上个楼?不就是跟个刚认识的女孩子待一宿吗我跟你说啊,我不但敢上去,而且还…”
“还什么呀?切!”小黑人不屑的继续挑衅。
“还…还…还是不上!少来激将法,不吃你这套!”我及时压住了那几乎要爆发的怒火,还有那欲望。
于是,我冲着楼门口的她说了句, “真对不起,拜拜!”
她不在继续邀请,一声不吭,脸上换回了刚见面时那阴暗的色彩,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表情,一眼不眨的注视着我转身离开。她自然不知道刚刚的几分钟里,我内心里经历了多少挣扎和斗争。
转过身后,我内心充满了歉意。一个独处的女孩子在这样寂静的傍晚邀请一个男人回家坐下,这需要多少的勇气?而我就这样无情的扭头要离开,会对她敏感的自尊心造成多大的伤害?她以后应该会更讨厌我们这种虚伪的男人了吧?
“是啊!”小白人看透了我的内疚,劝导我说,“你回头看看她那令人心疼的样子。刚才你好不容易把她从过去半年的孤冷中解救出来,她好不容易因为遇到一个说的来的人变得活泼起来。你忍心就在她好不容易爬到了人生低谷的出口的时候,亲自把她推进另一个更冷漠无情的深渊里?上去吧,你是在帮助她呀,帮助她抵抗这寒冷的夜晚,让她可以安心的睡一会儿!”
“我上去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好好睡会儿?”
“当然!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上去后,喝杯咖啡,陪她一会儿,然后咱们就离开。走,回头!上楼吧!”小白人耐心的诱导着我。
小黑人一看我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也换上较为温柔的语气,在旁边说道,“是啊,上去呆会儿!你以后自己不说,媛媛和小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小白人立即去捂小黑人的嘴巴,“小黑你闭嘴!”
“媛媛?小雯?”听到这个在我眼中比上帝要重要的多的名字,刹那间,所有龌龊的欲望、所有为自己找出来的借口、所有由这些天来累计的原始能量导致的犹豫都消散了;全部都换成了对茵媛的内疚、渴望和思念。
于是,径直走出巷子;对这角落里还来不及品尝的别样风景,不再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