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养天年》梵天星梦

5、再见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柳颐看了眼他在海澜私塾的暂住地，干净整洁，除了那桌上残余的半壶清茶，整个房间，冰冷的仿佛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或许也该庆幸，自己还能有那么一段平淡安逸的短暂时光。

　　垂目四望，柳颐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整理好心情，平静的抬起头，漠然的脸上再次洋溢出浅淡有礼的笑容，背着身上外观简朴的小小包袱，一步一步，再次缓缓走向他的另一个戏台。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东潮的花街里，最过出名的莫过于深处于街尾的逍遥坊。里面藏着汐湳国最美的酒，住着汐湳国最潇洒的人。虽是花楼，里面的兄弟姐妹却有着最大限度的自主接客权，而越是名气大，自主性也就越高。但唯一需要上下都需要遵守的规矩就是，时长最多不可超出半年之数，且以身价来算，每多一月，被接待之人当时的费用便会上涨一成，以补亏损，而董绛目前的栖身之处，就在这里。

　　“你确定他会上你的套？”云绍祺躲在房间靠窗的一处，拉开帘子看着斜下方正相谈甚欢的一群人，有些不确定的问着。

　　“不，我并没有把握。”董绛拉了拉他新换上的衣服，目光有些凝重。

　　“那你还要去，若是这次打草惊蛇，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如此莽撞，可不太像你的风格。”云绍祺皱起眉头。

　　“没时间了，此人虽不出名，但应为俞家实际上的掌权者。我观察过，他一月内的出门次数屈指可数，倘若排除掉这次，那么下一回再想要接近他，可就更加困难了。”看着楼下被一阶一阶抬上楼的男人，董绛又何尝不知其中的风险，此次本意是为更好地观测那人的性格，却不料得出的却是更让人不安的推测。

　　按理来说，身患顽疾，双腿不良于行者，在这种情况下，不经意间的某个方面多多少少会露出些许破绽，但那人却还能一直不露声色，言行举止成熟稳重，不失礼数。由此可见城府之深，绝非常人。

　　“不是能潜入其府中么？虽接近于他有些困难也好过此时的境况。”

　　“唉！俞家易进，俞荼难近。若要从中图谋，没有至少一年半载的时光，只怕是无从下手，其风险并不比现在要低。况且，就从最新传来的消息来讲，只怕那个人，是不想再等了。”低声叹了口气，董绛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若是有的选，他也并不想以目前的这幅尊容出现在人前。

　　云绍祺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咚咚，坊主，薛少爷有请。”门外传来下仆的低语。

　　“知道了，有请薛少爷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云绍祺看了董绛一眼，收拾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易容，便开门离开了。

　　董绛看着门缝里隐约可见的人影，心中有些晦涩不明。

　　“薛少爷，好久没见你来我这逍遥坊了，今日可真是贵客临门了啊。”摸着嘴边的两撇八字胡，云绍祺推开待客的厢门，一脸精明的望着眼前瘦的像个麻杆子一样的白衣男人。

　　“容坊主说笑了，你这逍遥坊名声在外，我又哪能当得起一句贵客啊，要说贵客，今儿我带来的这个，才是正儿八经儿的贵客。要是把他伺候好了，可少不了你的赚头。”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云绍祺口中的薛少爷显然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不过口头自谦一把，神情上可没有半点看得起来的意思。

　　“薛少爷说笑了，远来是客，容某自当是会尽力而为，让人满意而归。”也不多说废话，云绍祺对于这种应酬真的是毫无兴致，尤其是在对方还蠢钝不堪的情况下。

　　“知道就好，到时可别找来些下等货色，丢爷脸面。”说罢，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情态离开了。

　　“听到了?”云绍祺对身后的下仆说道。

　　“是，坊主放心，小人会安排妥当。”

　　“等等，算算时间，冬美人的时限也快到了，去问问吧。”

　　其实出于私心，他并不想让董绛下手，毕竟以他们目前的身份，是不能轻易出半点差错的。但是，终归是受制于人。

　　“是。”下仆屈身应下，而后转身离开。

　　俞荼并不是第一次逛花楼，但如眼前这般，陈设布局如此特别的倒是第一次见，若要说有什么词语可以概括的话，那么，应该只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了。

　　不同于其他花楼富丽堂皇亦或低奢素雅的装潢，就他所在的这间屋里子，除了必备的桌椅茶杯及少量盆栽摆件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而之所以说是简单而不是简陋，是由于其陈设出的物件都价值不菲，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资金不足，所以才会只有这些东西。

　　“久等久等，俞少想必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别看地方简陋，实际上一会儿您就知道，这般布置的妙处了。”薛少爷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进来，像是不会看人脸色一般，一进来便挑了离俞荼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的确如此，俞某平日里事务繁杂，实在是没有薛少爷这般勤勉功夫，想必薛少爷定是此处常客了。”俞荼不动声色的使出手势，让身后跟来的小厮调整了一下他此时的位置，离那薛少爷稍微远了些。

　　"俞少过谦了，常客倒还算不上，只是偶尔会来此地图个新鲜罢了。"对俞荼的举动毫无所觉，薛少爷还颇有些自得，都说这俞家少爷多有本事，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至少在这方面，他可比那俞少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呵呵，看来薛少爷也算是个中好手，不过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不妨进入正题如何。”对于这自我感觉良好的薛少爷，俞荼已经起了尽早离去的心思。薛家的生意若是交于此人手中，只怕他也不用费那些许心神。
　　“ 诶~俞少何必心急嘛，那单生意的事都好说，既然来了这地方，就理应好好享受一番啊。”说着，薛少爷拍了拍手，示意人都可以进来了。
　　“咚咚，吱吖。”各色的美人从门外鱼贯而入，可谓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只是这人数，却是太多了些。
　　“哟，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有那么多的姐妹出台来，可惜啊，这回可只有两个人能留下，关键还得看看谁能得我们俞少青眼，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俞少杵着下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美人们。
　　“是，薛少爷。”门外的下仆将门带上，美人们俯首低身作揖，按进入时间排成一列，一个一个上去表演自己所擅长的技艺。
　　“咚咚。冬美人，坊主托我来问，薛少爷那边您去吗？”下仆在门外轻声问着。
　　谁都知道这位冬美人自初来坊中就一直鲜少出门，每次待客都踩着时间的底线。为人冷漠且不喜人大声喧哗，上一次犯了忌讳的仆人，如今还在茅房那边负责倒夜香呢。
　　“我自行前去即可，你先下去吧。”沙哑的嗓音自房中响起，下仆得到回复，转身轻手轻脚的走了。
　　董绛看着梳妆盒里的一片绿叶，叹了一口气，合上盒子，他取下旁边的短笛，开门走向了薛少爷的房间。
　　在今日，俞荼第无数次的反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选择和这样一个无知，好色，自大的少爷跑到这么个地方来，看着眼前载歌载舞各显神通的女人们，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薛少爷，不用如此麻烦了，这些美人俞某恐怕是无福消受，那单生意我想还是请薛老爷与我见面详谈为好。”
　　“俞少何必这么心急，生意的事我父亲既然交给了我，俞少也该多给我点信心才是。”薛少爷现在显然是有点慌了，不再是之前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反倒是有些强做镇定的样子。
　　“半盏茶的时间，稍后便恕我不能奉陪了。”表面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反正也耽误了这么半天了，也不差这多的一会儿。
　　“俞少放心，行了行了，你们还不都给我下去，丢人现眼，你们坊主呢，我不是让他找些品质高的美人吗，这都怎么回事儿。”薛少爷得到应承，心里安稳不少，但在恼羞成怒之余却还不忘想找人来救场。
　　“薛少爷何必心急，行与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纤长的手指抓住门环将门再次推开，董绛所伪装而成的冬美人缓缓走了进来。
　　她带着一顶斗笠，长长纱帘将他的面貌遮去，身穿着一袭浅紫色的衣裙，半抹□□呼之欲出，两条笔直的腿在薄纱的遮掩下若影若现。
　　“哟，口气倒是不小，十个数，你要是能得咱俞少青睐，我就付你双倍身价，若是不行，那可就别怪我对你做些什么了。”薛少爷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并没有报多大希望，不过按水准来讲，这个女人倒的确是要高出一筹。
　　“小女子别无所长，唯有一支曲子尚可入耳，请诸位不妨一听。”没有管薛少爷放的狠话，董绛抬起手中握着的短笛放到了唇边。
　　笛声响起，悦耳的轻鸣声，带着欢快却又不显急躁的节奏，让人仿佛置身山林，耳边伴随着的是雀鸟愉悦的鸣叫声。这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没有太大的起伏，就像是乐师随手哼出的小调，随意而自然。
　　“停，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就这破曲子还敢拿出来献丑，也不看看俞少的眼光有多高，你还是下去吧。”本以为来了一个还不错的美人救场，没想到这个美人吹的曲子还没前面的吹得好，害得他白白浪费时间。
　　“请薛少爷收回刚才的话，此曲乃我故人所创，其中所代表的含义非比寻常。”轻抚短笛，董绛做出一副怀念往昔的表情来，随后起身，又做出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
　　“你……”薛少爷的话还未说出口，另一个声音便堵住了他未尽的话语